“許總怎麼走?”楊秘書半攙半抱地攬着面前頭發半白的中年人,百忙之中關照她一句。
“代駕。快别管我了,先送鄧處。”許陽秋步子不穩,伸手扶着旁邊雪白雪白的磚牆。
這飯局地點定在魔都郊區的一幢老洋房裡,洋房外是個精緻的小花園,唯一的缺陷就是這地方前不着村後不着店,根本打不到車。
鄧處被秘書攙着,搖搖晃晃地轉向她:“......那個......”
“小許,信楊甯總的特助。”飯局打過招呼,但當時人多,鄧處顯然沒記住。
“年輕......拎得清,看好你!”
鄧處醉醺醺地誇她。
許陽秋酒精上頭,舌頭不聽使喚,刻意放慢語速:“您太擡舉我了。要不是楊秘書牽線搭橋,我哪有這個機會。鄧處要是有用得着我的地方,盡管吩咐。”
鄧處大概是沒想到她年紀輕輕就這麼上道,眯着醉眼又打量了她幾眼,這才被楊秘書扶上車。
洋房裡的人陸陸續續走光,周遭重歸寂靜。
許陽秋的車停在洋房側面栅欄之外,她腳步虛浮地走到車旁。胃隐隐作痛,頭昏昏沉沉,她不知道先摁哪裡才好,于是彎着腰靠在車上歇着。
接手政府事務以來,她參加酒局的頻率飙升,交給她之後甯總鮮少親自出面。今天她原本是來參加政策分享會的,剛巧碰上了楊秘書。他攢了這個局,順帶邀請她一起。
許陽秋最近酒喝得太多,胃頻頻發出警告,她倒吸兩口涼氣。
嘶,更疼了。
今天是個地産相關的政策分享,酒局也是規劃相關,其實并不重要,再加上她早上起來就覺得胃痛,原本不該來的。
但她其實非來不可。
那位鄧處,她其實見過,在那家邀請制的會所裡。他那時也是這套樸素到家的打扮,甚至剛剛的酒局上,桌上擺着的是一百元能買一箱的江x白。
當然喝起來并不是江x白的味道,許陽秋很确定裡面裝的是茅x。
畢竟劣質酒和飛天酒口感堪稱天差地别。在場的人隻要不是傻子,都能确信自己喝的不是江x白。
但在場每個人都管那些酒叫江x白。
手機上的代駕軟件依然沒人接單,圖标一圈一圈地轉,晃得許陽秋頭暈。她幹脆鎖屏,身子慢慢蜷下去,無法忍耐地哼唧兩聲。
胃是真疼,頭也是真暈。
洋房餐廳隻有他們一桌客人,這會兒已經關上燈,服務員也陸陸續續地下班,沒有半點兒人氣。
許陽秋找孫叔幫忙查了查,這家洋房餐廳的老闆是個普普通通的富婆,查到底也就是個富商遺孀,除了錢什麼都沒有,十分幹淨。這家餐廳大概率隻是她的某一筆記都記不住的小型投資。
但這家餐廳的實際經營人卻是個熟人,叫周冀文。他就是彼斯文科技和冀崖居金融的實際控制人,也是洗錢行為的操作人。周冀文在魔都的郊區,一個前不着村後不着店的位置,開了家不對外營業的邀請制餐廳。
他圖什麼呢?
看楊秘書的意思,鄧處十次有九次會在這家餐廳吃飯,畢竟江x白裝茅x這種事,得在自己人的場子裡才好做。
小徐董、鄧處和周冀文,這三個人之間有着說不清道不明的關系,恐怕也是不能見光的關系。
想了一半,許陽秋突然覺着自己快吐出來了,于是咽了咽口水,微微仰頭向遠處看。郊區與市中心不同,周遭高樓街道不過九點多就已進入睡眠,沒什麼聲音。
手機上的代駕軟件依然毫無動靜,最近的酒店在一公裡外。
再緩二十分鐘,大概能清醒一點。要是還沒人接單就去睡酒店。
許陽秋在包裡翻了半天,隻找到了裝薄荷糖的空盒子。夾層裡放着半包薄荷爆珠煙,她決定将就一下,掏出一根叼在嘴裡。
咬破爆珠之後,一股薄荷香襲來,這時她才想起來,她并沒帶打火機。
那就叼着吧,多少也有點薄荷味。
許陽秋心态良好地叼着煙,雙手撐在車上,仰着頭閉目養神。
咔哒。
旁邊傳來突兀的聲響,她閉着眼睛隐約能看到一點暖光。
許陽秋暈乎乎地睜開眼,扭過頭。
嗯?
她一愣:“你怎麼在這?”
葉一剛才舉着打火機,點亮了遞到她面前,火光在寒風裡輕晃。見她睜眼,他就松開手,把打火機遞給她,并沒回答她的問題。
相比于上次見面,他話更少了,他大概是徹底把語言系統徹底淘汰掉了。
他沒打算給她點煙,大約也沒打算跟她說話,隻是用這套動作表達“我有打火機”這個意思。
許陽秋又莫名其妙地笑了兩聲。
跟另一種生物溝通是這樣的,不靠語言,全靠意會。
她也沒說話。
畢竟也不知道他這種生物還聽不聽得懂人類語言,她更沒去接他手裡的打火機,隻是叼着煙微微側頭,身體前傾,把煙湊到他面前。
葉一怔住了。
于是許陽秋又往前湊了湊,把煙戳在他手邊,輕輕點頭,用煙頭輕碰他的手。
咔哒。
他不甚熟練地點燃打火機,火焰在黑色瞳孔與淺色瞳孔中躍動。
她輕輕吸了一口,接着白色的煙順着她的吐息纏在他手上。
葉一仿佛被白煙燙到,很突然地把手收回去。
許陽秋輕笑:“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