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鹽、蔥花和面,其它沒了。
許陽秋一眼就看出那是她媽做的——面爛成了一坨,可以當無渣半流質的手術前餐食了。
但她突然就對這讓人毫無食欲的“爛面”充滿食欲,甚至在那之後的十多年裡,隻吃錢桂親手做的飯。
錢桂就這麼雷打不動地給她做難吃的飯,十年如一日,手藝無一絲長進——直到她确診阿茲海默。
想通那天,許陽秋頭發被錢桂扯散,手腕上還有個咬痕,身上髒兮兮的一股怪味。可看着高飽和度的安撫畫面,聽着循環播放的笑聲,再加上想到了那碗面,什麼恨啊怨啊虧心啊,全跟記憶裡那碗面似的爛成一坨,一點兒也撈不起來了。
于是那天她趁着錢桂睡着,狠狠地在她屁股上打了一下,打完連心都輕快起來,她“咯咯”地笑個沒完,像小時候一樣。
......
正想着,右肩忽然一沉。
許陽秋低頭一看,她的毛衣徹底毀了,側面被扯出一個大口子,口子再往上點她就能裸奔了。
她咬牙切齒地攥着口子往回撤:“保險箱!!!我薅你頭發了啊!!”
“保險箱”女士雙目無神地松開手,又神遊去了。
許陽秋一拳把她桌上的慕斯錘了個稀巴爛,狼狽地攥着毛衣側面奪門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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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昨天點的是清蒸石斑魚,但送來的是秋葵蒸蛋。還有之前,我點了冬瓜裡脊湯,但送過來的是香菇豬肝湯。】
許陽秋坐在家裡跟微派的客服掰扯,她那位叫小夏的營養師手藝不錯,就是感覺人不太靠譜。
【親,不好意思,我這邊去确認一下,您稍等。】
她噼裡啪啦地敲字,補充道:
【小夏上周三跟我說冬瓜健脾,給我做了一頓清蒸冬瓜。昨天我點冬瓜裡脊湯,她又說冬瓜性寒,不适合有胃病的人,說話前後矛盾的。我找她溝通了幾次,她那邊就車轱辘話道歉,我實在說不通。我之前又續訂了三個月,能給我換個營養師嗎?】
許陽秋最近才意識到,飲食不規律是她胃病的主要起因,她定了半個月的營養餐,頓頓營養均衡,餐量适中,她已經很久沒有感受到胃部的存在了。
唯一的美中不足,就是宣傳單上的點菜服務,她一次也沒享受到。要真是她點的菜做不了或者不利于養胃也就罷了,目前看來并不是,而是那位營養師有些自己的想法。
【親,給您帶來不好的體驗,真的非常抱歉呢。】
【沒事,下個月起,給我換一位營養師吧。】
【親,小夏是我們這邊新入職的員工,确實業務不太熟練,但是他是有營養師資格證的,這點請您放心。】
她又跟客服來來回回地溝通了幾輪,甚至一個電話打過去,對面甯可多送她半個月的營養餐,就是不肯松口換人。
對面客服是個年輕女生,也隻是個打工人,做不了主。許陽秋說得口幹,也沒打算難為她,隻好作罷。
許陽秋挂斷電話,給自己接了杯溫水。她用的是德化白瓷的杯子,在陶瓷小鎮老闆白送她那個。這個便宜杯子迅速地取代了其它昂貴玻璃杯的地位,被擺在明面上,占據中島上最方便拿的位置。
她喝完水,指尖輕敲杯沿,發出悅耳的脆響。
她正想再去找她那位不靠譜的營養師小夏溝通一下明天的菜譜,小夏倒是先主動找來了,看樣子客服已經把許陽秋的意見反饋給她了。
【親親不好意思,之前是我的疏忽呢。】
【沒關系,以後還要勞你費心哦。】
【親親确實很抱歉呢。】
許陽秋放下手裡的杯子,打下一行字:
【明天中午:冬瓜裡脊湯和煎蛋。】
【親親,您脾胃失和,煎蛋煮蛋都比較難消化,不建議您點這個呢。】
許陽秋看着手機上方的正在輸入中,迅速打字,沒給對面發第二句的機會:
【那就冬瓜裡脊湯,你上周說可以吃冬瓜,謝謝。】
對面的正在輸入中在聊天框上挂了半天,一條消息都沒發出來。
不知過了多久,對面才發來很官方的兩個字:
【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