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就是大年初一,能吃上口面條也算是個好兆頭。
今年這頓年夜飯,是林珊家吃得最别扭的一頓飯。雖然夥食不錯,有魚有肉,但都是清炒和清蒸的做法,酒也沒買,畢竟一想到恩人還在醫院住着,她們也沒什麼心情慶祝。不過倒是狠狠買了些炮仗,放得滿院子都紅了。
趙桂花說這樣驅邪,能把黴運都崩走。林珊也希望如此,明年大家都要平安健康。
初一一大早,林珊自家人吃得都是昨晚的剩菜和餃子,她給賀正岩做得是炝了鍋的面條湯。面條煮得很爛糊,菜葉很軟,雞蛋也都打散了,放上一點點醬油和香油調味。雖然還是病号飯,但是保準喝了那麼久糊糊的賀正岩,能給香迷糊了。
果然,林珊把面條湯一端給他,就看見他咽口水了。
很久沒用筷子夾東西吃的賀正岩,此刻幸福極了,再簡單不過的面條湯,吃得他滿頭大汗。
“你慢點兒吃。”林珊把手怕遞給他擦汗。
賀正岩胡亂抹了把汗,專注地吃着面條。
林珊心想明天給他做些清淡的炒菜試試,炒軟一點,配上軟乎乎的饅頭,細嚼慢咽的話應該沒問題。
賀正岩幹完一碗面條湯,覺得整個人都活了,心滿意足地靠在床頭。他今天感覺不錯,上廁所什麼的,已經沒有之前那種揪疼得感覺了,這會兒吃飽喝足,感覺勁兒更是使不完。
林珊把碗筷收拾好,見他來回在病房裡走着,心想還真是閑不住。
中午她回去又新做了面條湯送過來,一進門發現這人正在用一種奇怪的姿勢洗頭!
三個木凳子疊在一塊兒,上頭放着洗臉盆,他坐在床邊使勁兒把頭往水盆裡放,但因為不敢碰到腹部,所以整個人很僵硬。胳膊和手已經濕了,頭發也濕了一半兒,這會兒正在擠洗頭膏。
這年頭的洗頭膏有那種一個大塑料罐裡裝的,也有那種一袋一袋的包裝起來的小包。淺藍色的膏體,剛洗出來的頭發很澀,但是幹了之後又挺滑溜。他不知道從哪兒弄得小塑料包裝,正在使勁兒擠。
林珊趕緊把門關好,怕再刮股冷風給他凍着,“賀大哥,你想洗頭就不能等人來嗎?”
賀正岩怎麼好意思讓她一個小姑娘幫自己洗頭。之前醫院幹雜活的大哥幫他洗過一次頭,可惜人回老家過年了,反正他現在傷口恢複得挺好,感覺自己慢點兒洗應該沒問題。
雖然沒想到開洗之後,身體還是非常受限,不過倒也不是什麼大事兒,慢點兒搞完全沒問題。
林珊服了他了,出去洗了把手,又來回搓了搓,等徹底熱乎之後,她一把拽過那袋兒洗頭膏,把水盆端了下來,凳子也全給他撤了。
“你躺床上,我來給你洗。”
賀正岩想說不用,但她都把他好不容擺好的陣給撤了,頭發又濕了一半兒,真是洗也不是,不洗也不是,他猶豫了兩秒,歎了口氣,行吧。
林珊搬了一把凳子,把洗臉盆放上去,摸了摸水溫之後,又給他續了點兒熱水。
“你斜躺着點兒,把頭伸出來。”林珊一邊指揮,一邊扶着賀正岩躺好,讓他的頭正好懸空在水盆下方,還給他空蕩蕩的脖子,墊了塊兒毛巾。
然後她坐在了洗臉盆後面,拿起暖壺上的鋁蓋兒,一邊盛水,一邊給濕發。
溫熱的水流一股一股澆在頭上,明明很舒服,賀正岩卻覺得煎熬,他不習慣被小姑娘這麼照顧,整個人比剛才自己洗的時候還緊繃,眼睛一動不動地注視着天花闆,表情嚴肅得像是在參加隊内訓練。
林珊把洗頭膏擠到自己手上,打出泡沫之後,放到他頭上開洗。
如果說剛才隻是澆水,賀正岩就已經開始緊繃了,等她的手按到自己頭上,開始有規律地清洗按摩之後,他的緊繃和别扭,就來到了另一個階段。
林珊學着後世理發店的師傅那樣,洗洗按按,連他的後脖子也沒放過,直到她發覺這人的脖頸居然這麼僵硬的時,才忽然意識到自己的手在哪兒。
剛才隻顧着生悶氣,覺得他一個病人不聽話瞎亂動,這會兒真洗開了,才發覺這件事好像是有點兒那什麼。
畢竟這年頭就算是剪頭發的地方,也都是給你噴噴水就開剪,沒人給你洗頭按摩。
意識到這點之後,林珊趕緊默默收回了脖子上的手,規規矩矩地隻敢洗有頭發的地方,可人就這是這麼奇怪,心裡沒事兒的時候,洗什麼都無所謂,心裡别扭了,感覺每觸碰到他的頭發絲,好像都透露着不妥。
完蛋,賀正岩耳朵都紅了。
見他一紅,她也忍不住緊張起來。
整個屋子頓時又開始蔓延起,那天濕棉簽塗嘴皮子時的尴尬和不安。
“當當當——”一陣敲門聲突然響起,震得倆人同時心驚。
一位穿着黑色套裝的中年婦女,推開門,焦急地向内張望,“賀正岩是住這個病房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