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過去十八年的人生中，無數次讀過文學作品中“為愛瘋狂”幾個字，無數次的想象，都比不上這一次的眼見為實。

顧錯深黑的瞳孔聚焦在她一個人身上，她望向那雙眼睛，看見的是四次人生的過往。

那雙眼睛像深淵，像湍急的水流，像無際的大海，人一旦跌入，就很難再次逃離。

溫芒咽了一口唾沫。

“可她是我的徒弟。”猛然間，顧錯的眼睛開始失焦，他垂下了身子，将額頭抵在床沿：“她更是我的愛人。”

“你愛她什麼呢？”溫芒問。

“她和其他人是不一樣的。”顧錯說：“入佛門那一年，我的師父說，要了去紅塵，斷絕情欲。可當我看見她，看見她豔紅色的花轎，我第一次覺得，那是不一樣的，跟白色，灰色，黑色不一樣的，那是血液一樣的紅色。”

顧錯幾乎快要忘記初見唐枝的那一天。

他從遠處就聽見了期期艾艾的哭聲，那是悲戚的，絕望的哭聲。于是顧錯第一次認識到，這一世的自己終于産生了“憐憫”這種情緒。

佛是慈悲的，憐憫的，佛不願看見世人痛苦。

于是顧錯将花轎裡的唐枝救了下來。

顧錯不敢看那一頂朦胧的紅色蓋頭，他隻看見了蓋頭下伸出的手。

女子手指并不纖細，她有着一看就常年做活的粗糙肌膚，指頭有繭，有裂，卻比顧錯見過的所有女子都更像個活人。

他把唐枝帶回了佛門。

主持很歡迎這個被顧錯普渡的女孩，她安靜，勤快，看見顧錯會羞澀地笑着跑開。

他們是什麼時候開始改變的呢？

是那惡毒縣令找上門來要人，唐枝卻失口喊出：“救救我，顧錯，我喜歡你。”的時候嗎？

顧錯再一次救下了唐枝，他收了唐枝為徒，教她佛法，教他如何掐訣，如何念咒，教他如何在下山後保護她自己。

他想趕唐枝走。

他并不讨厭唐枝，反而在唐枝靠近時，他的心會很亂。

重活一世的顧錯隻想好好活下去，他知道，如果不敢唐枝走，他在寺裡會呆不下去的。

可是唐枝真的走了，她死了。

顧錯很安靜地思考了很多年，念經時想，吃飯想，修煉時也想。

他到底喜歡唐枝什麼。

直到他心性不定，走火入魔那天。

“我喜歡她，因為她是紅色的。”顧錯用他的故事回答了溫芒的問題。

“如果當時穿那身嫁衣的人換了一個，不是唐枝，你還會喜歡上穿嫁衣的姑娘嗎？”溫芒問。

他說：“不知道。”

“是穿着嫁衣的姑娘引起了你的憐憫，讓你體驗到了‘感情’的味道，所以你覺得她和其他女子不一樣。”溫芒說：“這不是愛，你不喜歡她。”

顧錯沉默了，他看着溫芒半天，表情逐漸恢複初見時的冷硬，“轉過去，别讓我看見你這張臉。”

“……”讓人無語的渣男。

溫芒不會聽他話轉過去，她決定了，隻要在顧錯這裡一天，她哪怕睡覺都要兩個眼睛輪流站崗，生怕顧錯會在看不見的地方給她一掌，結束她的小命。

“轉過去。”

“我不。”

顧錯生氣了。

他從椅子上站起來，一個瞬移繞到了溫芒背後，在溫芒還沒來得及翻身的時候，他陰恻恻的聲音響在溫芒耳邊：“你願不願意穿一次紅嫁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