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清明,溫芒很早就起了床,在學校門口的花店拿了早就包好的四束花,開着小電驢往城郊的墓園走。
往年,她都是跟着姥姥一起來,但是前幾天姥姥在家摔了一跤,斷了一根肋骨。
老年人本來就體弱,這麼一摔更動不了,隻能卧床休息。溫芒昨天晚上囑咐護工阿姨今天一定要看好姥姥不要讓她下地亂跑,掃墓上墳的事交給她一個人就行。
走在半路上天空下起了細密的小雨,打在臉上跟針紮一樣,溫芒趕緊把頭盔又往前戴了戴,希望能擋着點。
就在她調整好頭盔硬着頭皮繼續騎車的時候,身側響起了汽車的鳴笛聲。
溫芒轉過頭一看,是宋迪。
他坐在駕駛位,降下了副駕的車窗,沖着她喊:“上車。”
等溫芒坐進車裡,宋迪拿了毛巾給她:“擦擦。”
“你怎麼在這兒?”溫芒把花抱到後排,又将頭盔摘下來放在腳邊,系好安全帶,問:“不是跟你說我一個人去就行嗎?”
宋迪看着她濕潤的頭發和衣服,說道:“不放心你。”
宋迪前幾天說回家的機票高鐵票和火車票都已經搶完,可能清明回不來。
溫芒清明也要給姥爺上墳,捎帶宋迪的爸媽和奶奶一起也可以。
沒想到他還是租車趕了回來。
宋迪把溫芒的電動車開到不遠處商場的車棚裡停好,回來用保溫杯給溫芒倒了一杯熱水。
“也不拿把傘。”宋迪用毛巾擦着溫芒被雨水沾濕的發尾,說:“或者打個車,又不是沒錢。”
“早上出門的時候還不下雨。”溫芒小口喝着水,問:“開車開了多久?”
“三個小時。”宋迪說:“下雨路上滑,開不了太快。”
汽車平穩駛在去墓園的路上,溫芒看着車窗外的雨幕,對着車窗玻璃哈出一口霧氣。
她用指頭畫了一個星星。
“如果我一生下來就跟着姥姥,還能多跟姥爺一起生活幾年。”溫芒說:“可惜等我被媽媽送到姥姥家的時候,姥爺已經去世好久了。”
宋迪默默把車内導航音量關小了點,頓時,雨點落在車身上的聲音就變得格外清晰。
“姥爺去世時也是這樣一個雨天嗎?”宋迪問。
“不是的。”溫芒說:“聽姥姥說,姥爺是在晴天去世的,姥姥和姥爺一起養的貓睡在姥爺腿上,他摸着小貓,拿着跟姥姥的結婚照在看,然後睡過去就沒有再醒來。”
“姥姥和姥爺感情很好。”
“嗯嗯。”溫芒說:“我們的感情也跟姥姥姥爺一樣好。”
宋迪開了汽車的自動巡航,騰出手笑着揉了揉溫芒發頂。
到墓園的時候天已經晴了,綿綿春雨後,空氣幹淨也冷肅。
溫芒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宋迪把自己外套脫下來披在了溫芒肩膀上。
“很冷嗎?”宋迪問。
“還好。”溫芒吸吸鼻子:“可能最近倒春寒了,添衣服不及時,有點感冒。”
“感冒還要淋雨。”宋迪語氣責備,看着溫芒的目光裡卻是心疼:“回去給你買藥吃。”
溫芒拉着他的手,讓宋迪溫暖的體溫從他手心傳到自己手心,“宋醫生自己不能開藥給我嗎?”
宋迪看着她,笑着糾正:“現在隻能叫宋醫學生,以後等我學成歸來,專門給你開苦的藥。”
“不可以。”
“可以。”
“不行。”
“行。”
宋迪擔心半路還會下雨,拿了一把傘,溫芒抱着花,兩人伴着嘴往山上走。
宋迪的奶奶和溫芒姥爺的墓立在半山腰,所以兩人先一起去祭拜了奶奶和姥爺,才往山上走,宋迪父母的墓在那裡。
天空又飄起了雨。
宋迪撐着傘,把溫芒摟在自己懷裡,走的很慢。
溫芒擡着眼睛看他。
宋迪粉裡透着白的唇瓣此刻抿成了一條線,眼睛也垂着,低着看着腳下的路。
“宋迪。”
“嗯。”
他應答也是悶悶的。
溫芒握着他撐着傘的手,那隻本來溫熱的手此刻冷冷的,像春雨。
“給我講講爸爸媽媽的事吧?好不好?”
宋迪安靜了片刻,他清冷的嗓音跟雨水沖刷地面的聲音揉在了一起:
“爸媽是高中同學。
那時候一個縣裡能考上大學的都沒幾個,爸媽是縣裡最好高中裡最有希望考上的兩個人。
但是爸爸第一年高考那天,生了病,高燒不退,撐着去考了第一門試就暈倒了。”
“那媽媽呢?”
“媽媽那年考上了。”宋迪扶着溫芒繞過山路上凸起的一塊石頭,繼續說:“媽媽考試之前說,如果爸爸能跟她考上同一個學校,她就跟他在一起,原本爸爸是有希望的,他學習雖然不如媽媽,但也很好,可是生病棄考後徹底沒希望了。”
“媽媽頭一年考上了醫學院的臨床,結果一聽爸爸沒考上,急了。”宋迪說:“她找了個由頭,說不想讀臨床,不顧所有人反對,跟着爸爸回去複讀。”
“後來呢後來呢?”
“爸爸自知耽誤媽媽一年,複讀的時候拼了命學習,考上了醫學院,可惜媽媽第二年分數差一點,沒有考上前一年的臨床,而是學了護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