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怔怔地看向他,他還是像小時候一樣,對她露出了一個笑:“我先走了,乖。”
司雲哥哥的目光好溫柔啊……濕漉漉的,像淌着月光的河流,不像君琰的目光,森冷如冰、深不見底,如他這個人一樣難以琢磨……可曾幾何時,君琰也用溫柔清澈的目光看着她過,那時候她覺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小女孩。
一個人的僞裝竟可高超到那般地步,又怎能說不是一種本事呢?
心緒難平,待夜的光華逐漸褪去,王府小院迎來了黎明。算上景王被禁足的日子,這是她被囚在這裡的第一百六十二天……她看着這座小院裡的日升日落、月升月落,也該覺得倦怠了吧?
十天以後,她拿出他送她的匕首,塞在了那具女屍手裡,然後拿出了打火石。
這十餘天裡君琰來看過她兩次,她一次正眼也沒看過他,他亦一聲不吭,坐了一會兒就走了,倒沒再多與她為難。
君琰,往後若還能複仇,我便要你,下地獄!
熊熊火光倒映在她曾經清澈的眼眸裡,顯出清晰的恨意。她一襲白衣從烈火旁走過,頭也不回地遁入了夜色中……
救她的人竟是星月閣閣主本人。她出去以後,星月閣的人将她秘密接走,順帶也接走了司雲,一行人連夜離京,她看向那位閣主……
傳聞中那是個性情孤僻的怪人,可她看着他卻像一位和藹可親的叔叔。沈因初看向她的目光十分和藹,就好像以前見過她一樣……
“閣主。”半路上她終于忍不住問出口:“您到底為何對我施以援手?”
“你長得很像我從前的一位故人……”沈因初過了很久才答道。
“可之前您都不認識我,又為何會知道我的相貌呢?”
沈因初笑了一下。“這天底下,還有星月閣不知道的事情麼?”
她不做聲了。
他說得對。
“洛夭夭,”他目光看着窗外的雨,沒有看她,“跟我回星月閣吧。”
“诶?”
“那個公子也我會讓人安頓好的,但他不能和你一起。”他接着說:“不要問那麼多,知道得太多對你沒有好處。”
她欲言又止。
“我同你頗有眼緣,你和我姓沈吧。”很快他又說道——“以後你就是星月閣唯一的小姐。你還有個名字,叫沈月。”
閣主話裡話外,都沒有允許她拒絕的意思。
于是她便成了星月閣閣主的養女,沈月。
閣主對她很好,錦衣玉食、揮金如土,從不置喙,她漸漸地養好了身子,也開始探尋一些有關星月閣的事情,甚至待與周圍的人熟絡了,還會借助閣中情報網去了解一些外界的消息,以及有關景王的境況。
對于她的一切行為,沈因初盡在掌中,卻默許了。
她一直都懷疑自己與閣主之間是否還有什麼别的聯系,可每當她發現一點頭緒之時,線索就會中斷,次數多了她甚至懷疑是有人故意搞破壞,心中越發不安……沈因初身上到底有什麼秘密呢,還不能讓自己知道?可是他又對她有恩,他不是壞人——至少目前看來是這樣。如果可以借助星月閣的勢力向君琰報仇,那是再好不過的了。至于其他的事,就再慢慢查吧……
雖然很快她就發現君琰的勢力不是那麼容易被整垮的。
這個世界像一張巨大的網,随時可以将她吞噬掉,從前君琰騙她,現在閣主瞞她,所有人都有不可告人的秘密,現在她也有了。她的秘密,就是自己從前的身份。
“洛夭夭”三個字,從她進入星月閣起再也沒被提起過,就好像這個姓名已被塵封入土,就好像叫這名字的姑娘,當真随着西廂房裡那把大火,永遠地去了……
一年了,她終于等到了關于他的有效情報……
他就要來了,是來做生意還是幹什麼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要來與星月閣合作,這就意味着她有了向他複仇的機會。之前向靜兒說的那位“貴客”,也就是他——九爺。
以九爺的身份地位,未必會親自前來,更大的可能是讓他屬下來。不過沒有關系,隻要他進了星月閣的地盤,她還愁找不到機會下手麼?
眼前恍惚間又浮現出了他從前的模樣……
當初她救下他以後,他養好了傷,站在後山上。她以為病人跑了,心下擔心,一面喊着人一面跑出去,卻正好看到後山上看到一負手而立、長身玉立的男子,仙姿佚貌,光風霁月,一雙幽深的眼瞳中,笑意淺淺。
那是他們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見面……他被從獲救起就一直昏迷着,直到這一天,才睜眼看清了她的模樣。
彩雲易散琉璃翠,大都好物不堅牢,可沒想到竟能不堅牢至此,她對于情愛的憧憬與念想算是被毀了個徹徹底底,心中唯餘為父母報仇之信念……
君琰,你說這一次,我該怎樣對你呢?
是摧毀你的勢力,還是摧毀你和新皇之間的合作,令你四面楚歌?
……不,你太善變了,如今的你可還是一年前的你嗎?我要先了解一下如今的你,搞清楚你眼下最在意的是什麼東西,再把這東西一點一點地毀給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