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臨京城的百姓心中,秋月集的重要程度絕不亞于新春與元宵。
蘇百凝日日待在永樂街,早已感同身受了這股歡欣熱鬧的氣氛。附近幾家成衣坊和首飾鋪的生意最是火爆,懷春的女子們都期待着能靠衣飾在那日化身情郎眼中最美好的存在。
等着,盼着,秋月集如期而至。
夕輝漫天時,蕭文王府的馬車停在蘇府門前。沈醉今日一身月白錦袍,身形挺拔,容顔如畫,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這是他第一次等人。
常聽軍中那些個已經成家的将士們說,等待是難耐又期待的。
難耐他懂了,期待倒是沒有。
就在他耐心耗盡,正欲強行将她揪出來時,蘇府大門敞開,他等的人終于出現。
沈醉擰眉,環抱雙臂将她上上下下好一頓打量。
“這身也行。”而後又問道,“你不生氣?”
“有什麼好生氣的,一件衣服而已。”蘇百凝不以為意,“而且大紅色也不适合我。”
“挺适合的。很好看。”
蘇百凝愣了一下,悄悄努努嘴道:“是嗎。”
她想,大概是原身經常穿紅色的緣故吧。
今日她穿了一套淺綠色衣裙,長發用同色系的絲帶在腦後做了樣式,絲帶随風輕擺,襯得她頗為清純可人。
馬車颠簸間,沈醉一直闆着張臉,蘇百凝也不想主動去觸這個黴頭,便透過小窗去看沿途的景色。
氣氛沉默又壓抑。
她本以為沈醉那天隻是為了維護蕭文王府,而幫她這個準王妃在蘇千璇跟前赢個面子罷了,過後二人自會默契地不再提起此事,誰料他隔天就差人來信約她于今日傍晚相會後一同前往。
玉竹和冬青不願做電燈泡,蘇百凝欲哭無淚,隻得接受了要整晚與這座冷面冰山度過的事實。
“王爺,秋月集到了。”
沈醉将她扶下馬車,火樹銀花蓦然闖入眼中。
蘇百凝目光閃爍。香車寶馬,人流熙攘,高處懸挂的彩燈如明珠版綻放着光華,笙歌疊奏,歌舞升平,讓人不由自主地想要忘記一切沉醉其中。
關于這個時代的一切她隻能在書中知曉一二,如今親眼所見,原來再多的辭藻堆砌都略顯遜色。
“聽說今日有三場煙火表演,望月橋景緻最佳,要不要去看看?”沈醉向前方揚揚頭道。
蘇百凝點頭同意,權當他是東道主。
主街兩側攤販衆多,好吃的、好玩的應有盡有,讓人眼花缭亂。
一路走來,蘇百凝手裡的東西隻多不減,钗環絹帕等小玩意沈醉都由着她買,唯在她想買那盞兔子燈時抱怨了幾句。
兔子燈精巧可愛,正與她嬌俏的容顔相配,但街上女子皆手持芙蓉燈,孩童才持兔子燈。
“多大了還惦記這種小孩子的玩意。”沈醉随意把弄了下那隻兔子燈,看不出它比芙蓉燈好在哪裡,能讓她這般傾心。
但終是耐不住她期待的眼神。
拿上心愛的兔子燈,蘇百凝心情大好,哼着小曲,腳步尤為輕快。沈醉就一直保持在她身後兩步遠的距離跟着,望着她的背影悄悄失神。
兩人相識多年,年年來逛秋月集,卻唯這一次讓他覺出了些歲月靜好。
過往幾次,蘇百凝總要與他寸步不離,為他挑玉佩、配香囊,一切以他為中心,總将沈醉纏得喘不過氣來。
而今日,她一反常态,看的、買的都是自己喜歡的,也不會再要求粘着他,像是享受起了屬于自己的人生。
他思考得太過投入,竟未發覺周圍漸漸變得喧鬧。
“沈醉,快看!”
蘇百凝突然回眸尋他,擡手指向夜空。
“嘭——”
一大朵煙花在她指尖炸開。
以黑夜為背景,金色的煙花在空中綻放,條條絢爛如流星般的花火開滿了整片夜空,四散開來的點點金光将原本漆黑的蒼穹點亮,也為她明媚的面龐鍍上一層金黃。
煙花在空中盛開,人們在地上歡笑。
周圍的嘈雜喧嚣在這一刻悉數在他耳旁消失,寂靜的世界裡隻剩下少女在焰火的映照下笑靥如花,仿佛斂盡了傾世芳華。
沈醉的心跳似是漏了一拍,複又砰砰如擂鼓般震動。
“想什麼呢,快看,煙花!”
短暫的呆滞間,蘇百凝已經來到他身邊,自然地拉拉他的衣袖,複又驚喜地仰臉望向黑夜。
璀璨的煙火不斷射向天空,仿佛一道道逆軌的流星在黑暗中肆意奔走。
朵朵煙花綻放在她眸中,而她倒映在他眼中。
人們驚喜、歡呼,直至第一場煙花雨落幕。
“剛剛,你叫我什麼?”
蘇百凝循聲看向他,突然意識到自己還拽着他的衣袖,連忙松開手。
“叫你沈……啊,好像對你大不敬了……”
他看了一眼她匆忙松開的手,“你還知道啊。”
“嘿嘿,剛剛一激動就叫錯了。”她俏皮一笑,沖他賣乖,“美好佳節,您大人不記小人過,别擾了興緻,行嗎,王爺?”
王爺……
沈醉覺得這個稱呼好像也不是他想要的回答,之前不都是叫“夫君”的嗎……
他清清嗓子,别扭着神色開口道:“也别叫‘王爺’了,又不是下屬,還是叫夫……”
“王爺!”
一道激動的聲音打斷了沈醉的話,二人同時回頭去看。
隻見蕭榮一身常服,懷中抱着滿滿一紙袋煎包朝這邊走來,開心之情溢于言表。
“好巧,能在這裡遇見王爺和王妃!”
沈醉咬牙切齒,“巧,很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