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這什麼鬼東西?”
她身形輕盈無聲,縱躍如飛,可剛拐過一片樹林,迎面撞上來一個飛馳速度與她相當的大撲棱蛾子。
兩人躲閃不及,砰得一聲巨響,狠狠撞到一起。齊珂被一人壓在身下,那人的白色發帶帶着冰涼的水汽,散發着一股清幽文雅的淡甜梅花香。
雪中春信?
——是個有錢人!
“你!”她猛地将趴在他身上哎喲哼唧着的人推開,還沒開口,耳朵微動:二十人之多,拿着武器正朝這邊過來!
齊珂眯起眼睛,血月未出手,就被人拽着手腕一把薅了起來,那人拽着她穿回樹林一路狂奔,耳邊傳來風嘯聲,前面大撲棱蛾子的聲音模糊在風聲和腳踏落葉的吱呀聲中,卻意外地溫潤好聽:
“冒犯之罪,過後定當賠禮,小娘子,先跑!”
他廣袖飛舞,墨發及腰,白色發帶一路噼啪打在齊珂臉上。
“你誰啊?”
“歎問塵世我最逍遙,在下逍遙子金葆,不知小娘子芳名?”
他笑意盈盈,仿佛不是在拉着一個素不相識的人逃命,而是少年意氣風流,帶着心愛的女子私奔。
“昭才!”
“好名字!”
二人急馳大半柱香才停,彼時已出了樹林,眼前一汪半圓的湖泊,湖面漣漪蕩起,波光粼粼,夕陽的餘晖将整個湖面照耀得金光閃閃,仿佛一幅絢麗多彩的畫卷。
金葆呼哧喘着氣,沒有松開齊珂的手,拉着她來到湖邊,蹲下,就着昏黃的水鏡,左右仔細檢查自己的臉龐,齊珂饒有興緻地看他。
湖面倒映出來一張精雕玉琢的臉,濃眉大眼,一雙桃花眼水波潋滟,格外風流,他的面部輪廓幹淨流暢,鼻側一點朱砂,漂亮極了,當真是一個玲珑獨豔俏郎君。
有錢,漂亮!很好!齊珂如狼似虎盯着他,咽了口口水。
“幸好幸好!我這張絕美臉龐若是傷了,該有多少小娘子傷心欲絕。”他終于檢查完自己的“盛世容顔”,将滑落到胸前的一縷秀發撩至身後,起身,仍然握着齊珂的手,放到自己胸前,施施然一禮:
“情急之下多有冒犯,還望小娘子見諒。”
“無妨無妨~”齊珂一使力,金葆身嬌體軟一個踉跄被拽到她的跟前,她上手擡起他的下巴,眼神上下打量,唇角滿意一勾:“方才那些人追你的?你做什麼了?”
沒有想到齊珂竟然這樣主動,金葆顯然有些意外,但很快伸手覆上她作亂的手,自然将手拂下來握在掌心,委屈道:
“誤會誤會,林子另一面還有一座月光湖,我方才在那兒舀水淨手,瞧見湖邊蹲着一個低頭抹眼淚的浣衣娘子,我瞧不得小娘子落淚,便上前勸了兩句。”
“哦~原來你是登徒子~”
“非也非也!”金葆嬌俏跺腳,畫面重現道,我走過去:“小娘子這樣傷心,定是受了諸多委屈吧!”
他從懷裡掏出一個樹葉野花編成的花環,戴到齊珂頭上:“在下逍遙子,解語花,可為娘子分憂解難。”
“然後呢?”齊珂從腰間的小袋裡掏出一把瓜子,分了兩枚給金葆。
“小娘子私事,不便外傳,我看天色漸暗,索性送她回家,随後便被人追着打了,還好我跑得快,也因禍得福,結識了昭娘子你。”他把剝好的瓜子又重新遞給齊珂,舉止翩翩,雖倜傥風流,倒不見輕浮,有幾分大家風範。
“還沒問昭娘子,這是要往哪兒去?我耽擱了昭娘子趕路,心中有愧,今日是無論如何要送娘子一段了。”
“以天為被,以地為席,天色已晚,不去哪兒,今日就在這兒落腳了。”她大咧咧拍拍手上的瓜子殼,就地躺下,閉眼睡覺。
“荒郊野嶺,豈是歇腳之地?”
‘江湖中人,不拘小節,公子走吧,不必管我!”
“将美人抛下,非我金葆所為。再往東十裡就是衢縣,走啦~小娘子~小仙女,我們過去可好?早秋夜間寒涼,小娘子若着了風寒,我會心疼的。”他蹲下身捏着她的袖子左右晃。
齊珂睜開眼:“我沒錢,住不起客棧。”
“我有啊!今日我請昭娘子,他日娘子再請我,有來有往,才是相交之道。”
“真的?”齊珂猛地坐起來,金葆躲閃不及,額頭相碰,他哎喲兩聲,又要揉着額頭去水邊照鏡子,被齊珂揪着衣領拽回來:
“說定了!多謝公子!我們走!”
“我的額頭~”他掙紮着還想再往河邊去,身子卻已經被齊珂攬着移出幾張遠。
“公子貌若潘安,郎豔獨絕,美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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衢縣來福客棧
“小二,上兩壺青稞酒,再要兩碗雜碎湯,一盆炕鍋羊肉并幾塊蔥花馕餅,再上盤杏幹來!”金葆美目在齊珂身上一轉,又笑着添道:“再給我家小妹上碗牛奶雞蛋醪糟。”
“甜的,你試試。”他沖她笑。
“客官行家啊,您二位等着,小的這就叫後廚備去。”
“你是本地人?”齊珂從桌上的幹果盤子裡撈了一把無花果幹丢進嘴裡。
“來了不過四五日,倒是把這兒吃的玩的門路摸清楚了。”他替她燙洗杯子。
“此處在西北,好吃的好玩的哪有南方多,往這裡來做什麼?”
“我自域外大漠而來,一路向南,途徑遠容山,親見此地繁華,已是大飽眼福。”他又拿出帕子将筷子擦拭一遍放到齊珂跟前:“此次過來,是來尋人的,不知昭娘子可知道雲清宮宮主齊珂?”
齊珂手一頓,面不改色道:“聽過,武林第一美女,豐神綽約,沉魚落雁,所見之人無不心醉。身手獨絕,平步江湖,難逢敵手,這樣一位容貌傾城,功夫無雙的奇女子,怎會沒有聽過。你笑什麼?”
“先前聽得齊宮主美名,心向往之,可今日得見昭娘子你,突然覺得,那位齊宮主不見也罷,昭娘子語笑嫣然,眉目如畫,如九天仙女,容貌氣度超世絕倫,又有輕功飄然,踏雪無痕,想必武功境界定然高深莫測,得見女子如此,我已然此生無憾了。”
“所以,”齊珂努力壓下嘴角:“你原本找齊珂做什麼?”
“喝酒,睡覺!”金葆說得理直氣壯,正氣凜然,引得一旁的客人側目。
“噗!”齊珂一口水噴出來:“喝酒,睡覺?”
“醉卧美人榻,天經地義!”他抖開帕子,握住齊珂的手腕,替她擦拭手上濺到的茶水,卻見面前的女子嘴角瘋狂上揚,但她好像有意壓制着,嘴角抽搐,眼底喜色愈顯。
“你說得有理!”齊珂摸上他的手,感覺金葆那雙細膩柔嫩但微涼的手輕輕一顫。
就在此時,門外走進兩個手持水火棍,面上蓄須,身長七尺有餘的壯漢,邊說着邊在客棧的另一邊找了一處方桌坐下。
“吳家莊也忒慘了,一把大火,直接被燒個精光,聽說,那裡沒一具全屍,都燒成炭了。”
“出手之人心狠手辣,雕心雁爪,這種人存于江湖,絕對是禍害!”
“你說,會不會是魔教?這幾日來咱們遠容山投奔雲清宮的人衆多,齊宮主不發話,沒一個人能上山,全聚在周邊縣城鄉落裡,難保裡面沒有接到冥王生死帖的,魔教追到咱們這兒殺人?”
“你是說,吳家莊裡有人接到帖子?都是群隻會做繡樣的老弱婦孺,殺她們做什麼?”
大火?!!
齊珂心中一凜,面上應付着在和她滔滔不絕講遠容山哪家館子最好吃,哪家瓦舍最好玩的金葆,凝神側耳傾聽不遠處的談話。
鄰桌的三個道士打扮,臂搭拂塵的年輕道長接過話茬:
“兩位善人所言可實?”
“豈會有假?方才我們來的路上,碰見從鳳陽縣趕過來的北繡坊二掌櫃,已得了消息,嚎喪着去了,哦,他同吳家莊送繡品的繡娘定了親。“怕幾個道長不清楚,他解釋道:
“官府也舉了火去調查,若還是追不到縱火的歹人,不消些時辰,指不定得封了臨近的幾個縣城搜人。”
“那便正好!咱哥倆出力擒了那歹人去,也算為官府出力,為江湖除害。”
“可萬一動手的是魔教?”
“貪生怕死,豈能做吾輩英豪!”
“王兄說得對!是我怯懦了!便聽王兄的,等幹了這兩碗酒,我們一道過去!”那兩個拿棍的壯漢越說越起勁,言語間頗為義憤填膺,慷慨激昂。”
“萬物皆有命,天道自有定數。”
“若雲師兄,我總覺其中有異樣,一會兒,我們也一道去瞧瞧罷。”
“也好,蒼浩,青南,我們快些吃。”
…………
“昭娘子?美人?小仙女?”金葆在他眼前晃手:“怎麼了?”
“沒什麼。”齊珂回神,笑道:“沒什麼,隻是……算了算時辰。”
“?”金葆疑惑。
“兩位客官,您的菜來喽!還有上好的青稞酒,二位慢用。”
小二一張燦爛到谄媚的笑臉打斷了兩人的對話,齊珂換上一幅吊兒郎當的模樣。
“先吃飯!吃飽了再去尋思别的事情!”她給自己倒上一杯酒,舉杯道:“今日,多謝金公子盛邀,公子破費!”
“請美人吃飯,乃金某之幸!”金葆碰杯,還沒有仰頭喝下,面前的女人已經“咂”了一聲:“好酒!”
金葆笑笑,上手拿起一塊蔥花馕餅,卷上滿滿一湯勺炕鍋羊肉,卷成卷,遞到齊珂跟前,煞有介事道:
“昭娘子,嘗嘗原汁原味的羊肉餅,隻一口,保證你快活似神仙。”
齊珂聞言伸手想接過卷餅,金葆從懷中掏出又一張藍色四方帕子:“等等~”
他把餅放下,抓着齊珂的手仔仔細細地擦拭,又幫她卷起差點兒沾上湯汁的衣袖。
“這是箭袖,你卷不上去的。”齊珂被他拽疼,啧了一聲,卻還是等着金葆幫她擦完手,又給自己卷了一個内餡飽滿,湯汁濃郁的羊肉卷餅,一把怼進嘴裡,一口便咬下去大半。
“好吃吧~。”金葆倒了一杯青稞酒遞到她身前。
齊珂“嗚嗚”點頭,眼神複又落在他的身上,多添了幾番打量的意味:
膚若凝脂,衣領上露出的脖頸修長,泛着若有似無的淡粉色,喉結突出,在白皙光滑的頸部竟有一絲勾人的意味。
他的雙眸似水,明豔動人,這上眼睛,實在是生動漂亮,鼻梁高挺,鼻翼右側一點朱砂,薄唇微揚,帶着淡如輕霧的笑意。臉部每一處線條看似溫和卻又透出一股泠冽的寒意,通身的氣質——不張口是溫文爾雅卻不食人間煙火的孤傲青山。
張口……
“昭娘子,小生自知貌比潘安,岩岩若孤松之獨立,巍峨若玉山之将崩,可光天化日,大庭廣衆,小娘子眼神這般如饑似渴,旁人會誤會的。”
“嗯~”齊珂眼神自上而下掃過他腰間的淺粉色系帶,系帶的扣子是一塊碧綠色的岫玉,她眼神閃了閃,笑着點頭湊上前:“誤會什麼?”
“誤會你我。”他笑得嬌羞:“兩情相悅,恩愛缱绻。”
“說得對~”齊珂點頭:“要不,你别去找齊珂喝酒睡覺了,找我吧,今時共飲青稞酒。”
她壓低聲音,說不出的魅惑:“月下翡翠合歡籠,如何?”
金葆眸色一閃,卻仍笑道:“美人相邀,求之不得。”
“那吃完,我們就上樓睡覺!”
“在下也正有此意。”
齊珂笑笑,轉頭:“小二,前頭帶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