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蘊玉得令後以最快的速度查明真相,三日後再度入宮,甯帝立刻發問:“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君蘊玉垂首答道:“回禀陛下,此次洩題乃是梅舜生所為。”
“梅舜生?”甯帝面露驚色,“竟然是他?他不是素來最為謹慎小心的麼?怎麼把題目洩露了出去?”
“經臣查明,此番洩題乃是一場意外。”
“意外?”甯帝眉頭緊蹙,甚是不解,“怎麼個意外法?”
君蘊玉道:“正月三十晚,梅舜生、何白優、常駱、景禾四人在棠下水月裡的喝酒,梅舜生酒後失言,将題目洩露,說者無意,聽者有心,題目就這樣洩露了出去。因梅舜生神志不清,并沒有将題目說全,剩餘的部分隻能依靠猜測,在場者雖有懷疑,卻不敢信任,于是不斷請學者補齊,這才有了那份完整的題目。”
“好一個梅舜生,還真是嗜酒如命,喝了酒什麼都忘記了,竟還把題目洩露了出去,枉費朕對他的信任!”甯帝眼中盛滿憤怒,“和他喝酒的,都是什麼人物?”
“是喝酒認識的酒友。”君蘊玉将案牍呈上,“這是他們的資料,請陛下查閱。”
周明鑒從君蘊玉手中接過案牍,查過無礙後方呈給甯帝。
甯帝翻開案牍,逐一查看,君蘊玉呈上的文書一如既往清晰明了,這四個人的戶籍所在、出生經曆、人際關系一目了然,隻要看過她的文書,其他人的文書便難以入眼了。
甯帝感歎不已,這麼短的時間能夠呈上如此詳盡的案牍,果真是後生可畏。
甯帝一面翻開着文書,越看越發覺得不妥,眼神也變得犀利起來。
君蘊玉察覺到甯帝神色的變化,惟恐中間出了什麼差錯,于是小心翼翼地詢問道:“敢問陛下,其中内容可有何不妥?”
“沒什麼,剛剛出了會兒神,不打緊。”話音剛落,甯帝神色已恢複如常,“梅舜生的酒量并不差,是什麼酒令他如此失态?”
“臣問過棠下水月店家虞無慮,那日他們所飲用的是一款名叫及時行樂的自釀酒,有單據作證據。臣以那酒試過梅舜生,梅舜生醉後果然失言,醒來卻絲毫不記得。臣準備以同樣的方法試過其餘三人,果不其然,那三人的酒量在梅舜生之上,還未開始審問,那個何白優便全盤道出,他直言起初他們隻不過想要和梅舜生喝酒,後來說着說着越來越上瘾,梅舜生直接将考題說出,他們驚訝不已,卻默默記下,私下傳播,後來越傳越廣。”
甯帝眸光一閃:“傳得有多廣?”
君蘊玉看了一眼随行的內侍,內侍将寫得密密麻麻的紙張呈上,君蘊玉道:“這便是臣搜集來的題目,都在永樂城流傳極廣。”
周明鑒将遞過來的紙張,逐一呈上,甯帝逐一閱覽,不禁冷笑道:“這梅舜生當真出息了,喝醉酒了依舊把題目記得這麼牢固。”說着又看向另一旁,那密密麻麻的文章,既氣憤又感歎,“這麼點線索都能推斷出準确的題目,還有破題、承題、領題之法,永樂城裡果真是卧虎藏龍。”
君蘊玉道:“陛下英明,發現得及時,若是再晚些,後果難以預料。”
甯帝揮了揮手,示意周明鑒将案牍與文書收好,思索了會兒,問道:“梅舜生人呢?”
“已依照您的吩咐關押着。”
“很好。”甯帝贊許道,“你辦事,朕就是放心。”
“陛下有命,臣定遵從,不敢有違。”君蘊玉作揖,“隻是臣心中還有疑慮。”
甯帝打量着她,目光似笑非笑:“你是不是覺得這次洩題雖是意外,可有人借題發揮?”
君蘊玉道:“陛下聖明。”
“你繼續調查吧,春闱在即,也不好張揚,有什麼眉目了即刻禀告朕。”甯帝吩咐道。
“是。”君蘊玉恭敬道。
甯帝轉向俞世清:“此番還要多謝太師,若非太師及時将此事禀告朕,朕還要被蒙在鼓裡,待到春闱進行,此事便再無回旋之地,多少學子的努力付之東流!太師此番進言,朕感激不盡。”
俞世清起身行禮:“臣不過是道聽途說,這事還要感謝陛下與君少卿。”
甯帝擺了擺手,示意俞世清坐下,并命內侍奉茶。
“士風不振,贻害無窮,世人若對歪門邪道趨之若鹜,再也不仰仗自身的真才實幹,以為依靠花言巧語、旁門左道便能有所作為,那便是大錯特錯!所帶來的毀滅是無窮的,”甯帝不禁歎了口氣:“當年的南柯國
便是毀滅于此,人人甘于享樂、不肯鑽鑽研,有前車之鑒,定要居安思危,斷不能布其後塵!”
俞世清道:“陛下所言甚是,既有前車之鑒,我大甯切不可步其後塵。”
甯帝點了點頭,道:“如今當務之急是要更換考題,如此便要辛苦先生了。”
俞世清拱手道:“臣必定不負陛下所托。”
這日,範淮恩外出歸來,一回到浩如煙海,發覺人較之之前少了很多,一進門他便被人叫住,範淮恩瞧着那人看了許久,覺得好生面熟,卻又想不起那人是誰,那人說道:“我叫李朔風,您就是範公子吧?”
“正是。”範淮恩微微一怔,不知眼前此人如何得知自己的名諱,“你是......”
李朔風道:“陵王殿下在裡面等着您。”
範淮恩不由一驚:“陵王殿下找我所為何事?”
李朔風道:“公子去了便知。”
李朔風領範淮恩上二樓,來到一個包廂,君弈在裡面候着,見範淮恩進來,眼睛稍稍一擡,漫不經心地打量着他,李朔風朝君弈行禮,又對範淮恩做了個“請”的姿勢,範淮恩詫異不已,回過頭來李朔風已經離去,包廂內隻剩下了他自己,還有坐着的君弈。
氣氛一時間非常尴尬,範淮恩從來沒有遇到這樣的情形,除去行禮,他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更不敢去揣測君弈的想法,隻能幹站着。
許是看到了他的緊張,君弈微微一曬:“坐吧,這裡不是皇宮,沒有這麼多規矩。”
範淮恩稱是,心中一緊,既說起“皇宮”,莫非陵王是想問他關乎春闱洩題的事情?莫非此事牽動了他的利益?
範淮恩也覺得自己想法非常荒謬,無論如何,眼前此人都不想是會縱容舞弊之人。
與其自己在這裡瞎猜,倒不如仔細聽他接下來要問的問題來得實際。
君弈依舊滿不在乎的模樣,随口問:“準備得怎麼樣了?”
“還好。”範淮恩答道,他原想說自己準備好了,想想又覺得太過狂妄,考試将至,準備再充足也是略顯不足。
君弈凝視着他,過了半響,範淮恩被他看得有些發毛,心想接下來鐵定問春闱洩題,心中已準備了無數個答案,不料君弈卻問了一個他意想不到的問題:“你想考一個什麼樣的名次?”
範淮恩愣住了,他沒有想到君弈會問自己這樣一個問題。
君弈思考一瞬,微微擡眼,目光落在他的身上:“春闱又叫會試,舉人參加,考中者為貢士,第一名便是會元,沒有錯吧?”
範淮恩點了點頭,“沒有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