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泱道:“你的聲音,我還是認得出來的。”
顧知遠不禁莞爾,“我還讓老師師母不要告訴你我來,想給你一個驚喜,沒想到還是被你察覺了。”
長泱看着他,“你找我,隻是想給我一個驚喜嗎?”
“果然什麼都瞞不過你。”顧知遠不禁莞爾,從懷中拿出一封信,交給長泱,“想請你做一份解藥。”
長泱目光在那封信上,“這是哪裡來的?”
顧知遠聳了聳肩:“替人看病時遇見的,應該是一種緻人暈眩的毒,我配了解藥,寫完藥方我就有點後悔,總覺得還有更好的解法,就想着拿來給你看,看看你有沒有更好的配法。”
“診籍呢?”
顧知遠又拿出了一個信封:“在這裡。”
長泱将兩封信仔細看了一遍,微微颔首:“明日我給你送過來。”
“這麼快?”顧知遠愣住。
“這解藥不難,先前我已經做過了類似的,明天已經算很慢的速度了。”
“謝謝啦!”顧知遠喜不自勝。
長泱問:“你這次回來,待多久?”
“短時間不會走。這次外出行醫,發覺自己有很多不足的地方,想回來和老師師母學習學習。”
長泱看着他,“你回來,我就可以放心離開了。”
“你要去哪裡?”顧知遠驚道。
“出去查些事。”
“這麼不巧?”顧知遠長長歎息道,長泱雖比他晚入門,在解毒和施針方面卻是遠勝于他,他此番回來也是想從中學習一二,不料自己剛回來便聽見她要走,難免惆怅。
“我也就去幾天,不會待太久。”長泱看出了他的心思,補充道,“有什麼事,等我回來再說也不遲。”
濟世堂。
顧知遠一面招呼病人,一面思索着剛剛開過的藥方,他由衷地佩服林濟世,每次看診,總能給出準确的判斷,所開的藥方準确無誤,這裡面需要多少知識儲備與經驗支撐。
骐骥千裡,非一日之功。
顧知遠不禁思考,究竟要付出多少努力,才能這般遊刃有餘?
正在思索時,擡眸間,他看到一個瘦骨嶙峋的人踏步而入,那人面容慘白,神情陰戾,一雙眼睛瞪得老大,眼睛裡沒有絲毫的光澤,如兩個黑洞,延伸出無限的絕望,陽光的照耀下,卻愈發覺得陰冷,令人不寒而栗,仿佛任何陽光都無法普照。
顧知遠微微顫抖,他本能地覺得此人不妥,就在這時,那人似乎察覺到了什麼,瞥了他一眼,他不由一驚,那樣一雙形同枯井般的眼睛,裡面卻似有熊熊怒火,隻是與之對視就能把人灼燒殆盡。
見顧知遠在發呆,秋韻問:“在看什麼呢?”
“你覺不覺得那個人,有點奇怪?”顧知遠避開那人的目光,裝作不在乎的模樣,輕聲地說道。
“你說的是何則已?”秋韻竟知道那人的名字。
“你認識他?”顧知遠驚呼。
秋韻點點頭,“他是老爺從前的病人,老爺救過他性命。”
“怎麼回事?為何我不認得?”
“好幾年前的事情了,那何則已家中遭遇劫難,全家唯有他存活,卻也是奄奄一息、幾乎不治,幸虧送來咱們這裡,老爺花了好大的勁兒才保了他的性命。”秋韻忍不住歎了口氣,“他們何家可是咱們這裡出名的商賈世家,舉家遷居路上遭遇截殺,隻剩下了他一個人,這樣的經曆換作任何人都遭受不住的。”
“好在他看得開,老爺當時還擔心他會不會想不開,他不僅接受了這個現實,對老爺亦是知恩報德,逢年過節都會送禮物過來,每隔段時間總會過來讓老爺瞧瞧身子,實際上是過來叙舊的。”秋韻想了會兒,“算起來,也是這陣子了。”
“我感覺有點不對勁。”顧知遠憂慮道,他無法忘記何則已眉目間流露出來的狠辣,覺得那才是真面目。
“什麼不對勁?”秋韻道。
“說不上來,就是不對勁。”顧知遠堅持。
“你想太多了。”秋韻拍了拍顧知遠肩膀,到一旁招呼拿藥的病人。
真的是他想太多嗎?
顧知遠隐隐感到不安,他說不出來緣由,總覺得那個何則已此次前來并非是過來叙舊這麼簡單,可是他又說不上緣由,一個心懷感恩之人會是那樣的兇神惡煞嗎?
過了好一會兒,終于輪到了何則已,何則已坐下,林濟世看清了他的面容,驚喜不已:“則已,你怎麼過來了?”
面對林濟世時,何則已是和顔悅色:“過來給您瞧瞧身子。”
林濟世做了一個“請”的姿勢,何則已也伸出手去,林濟世把了還一會兒脈,心裡有些疑惑,當年何則已經脈俱損,按理說脈相不應如此,脈象卻是格外的平和,瞧他臉色慘白似紙,實在是詭異,遂問:“近日,感覺如何?”
“很好,好得不得了。”何則已微笑道,他似乎早就料到林濟世的反應,也不挑明,淡淡地說道,“我這次來,是想和您說一件事。”他沉默了一瞬,一字一句地補充道,“一件好事。”
聽到好事,林濟世自然為他高興:“好事好啊,說來聽聽,大家一起高興。”
“是啊,好事,自然是要說出來讓大家都高興。”何則已笑了一下,“我的内力恢複了。”
“什麼?”林濟世滿臉不可思議,他覺得自己幾乎要聽錯了。
“我的内力恢複了。”何則已依舊微笑着,“我終于可以施展武功了。”
說來,何則已曾經還有個江湖夢,可惜那時的傷勢過重,雖然救回卻傷及内裡,再難運轉内力。
他内力恢複,林濟世自然是高興,卻也不由思索其中緣由:“怎麼好的?”
“前陣子我遇見了一位江湖醫師,他給了我一昧藥,說是服下就可以好,我服下了,右手果然康健如初。當年,您說我的内力沒有治愈的可能,現如今我的内力終于恢複了,您應該為我高興才是。”
“那是什麼藥?”林濟世問。
“不知道,他隻和我說能讓我重新施展内力。”何則已顯然不願多談。
“能不能給我瞧瞧?”林濟世依舊擔憂。
“夠了!”何則已勃然而起,怒吼道,“這才是你的真面目,他說的一點都沒有錯,你就是這樣僞善,說的話好聽,可是一點都不盼着别人好。這世上竟然會有你這樣的醫師,當真是醫師之恥!”
“你說什麼?誰允許你說這種話的?”顧知遠忽然沖了上來,吼叫道,絲毫不遜色。
何則已回過頭來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這裡沒有你的事,給我滾。”
那一句話陰骘至極,豺狼虎豹,似乎下一秒就要将人吞噬殆盡,顧知遠還有許多的話想說,卻是怎麼都說不出來,渾身顫抖,冷汗直流,他的身體已經先一步感到恐懼,恐懼的萦繞下,他什麼都幹不了。
“我沒有這個意思,我隻是擔心那藥會不會有副作用。”林濟世坦然淡定,眼裡毫無畏懼,直視何則已。
“你一開始就是這麼想的,你一開始就沒有想要治好我!”何則已擡眸望着林濟世,眼中盡是恨意,“既然你治不好我,你為什麼要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