徽元二十九年,十月十七,出使北焉的使團歸來。
早在使團歸來,兩國皇子之争以及北焉國國君更替之事早已傳遍了整個永樂城,談論最多的并非是燕楚南繼承北焉國君,而是君弈如何擊敗燕嘯北,狠狠地打了北焉一記耳光。
若說此前談及陵王都是戲谑之語,如今談及他更多的則為贊歎。之前說的“不成器”逐漸為“虎父無犬子”所代替,陵王進入了人們的視線。
這類說法不僅存在于民間,也傳到了皇宮,人們漸漸開始注視這位回京師不足一年的陵王殿下。
看完鴻胪寺呈上的報告,真真正正地确認了北焉王的死因,甯帝感慨萬分:“真是沒有想到,北焉王居然是這樣的結局。”
當年叱咤風雲的一方霸主竟是如此結局,甯帝不由感到唏噓。
太子補充道:“經調查,先北焉王有可能是為現在的北焉王所殺。”
“不是有可能,燕崇勝定是死于燕楚南之手。”
太子微微一怔:“那為何無人說破?”
“不說破是因局勢所緻,如今沒有尋到燕嘯北,這局面還不知如何發展,燕嘯北是不會善罷甘休的,定要回來從燕楚南手裡奪回王座,如若他有足夠的力量,北焉的那幫大臣也會改變說法,重新承認他的王位。”
太子心有疑惑,想想便能明了:“北焉素來實力決定一切,若燕嘯北能夠奪回王位,也是順應了他們的準則,自然心悅誠服。”
“曆來如此,不足為奇。”甯帝笑着搖頭,“不過,這也是他們北焉王室的事情,與咱們無關。”
“燕楚南繼任,對于咱們怕是弊大于利。”太子目光黯淡,“燕嘯北與各國關系皆良好,這些年來為人處世為人稱道,可燕楚南不同,兒臣聽聞近來燕楚南與烏延、西薊關系極近,對于咱們這可不是什麼好消息。”
要知道當年界州被奪,既有移花接木的計謀,也有西薊烏延兩國聯合,如今如若再加上北焉,大甯可謂是四面受敵,局勢不容樂觀。
“不錯,燕楚南繼位對咱們實在算不上什麼好事。”甯帝話鋒一轉,繼而說道,“所幸燕嘯北還活着,隻要他活着,北焉朝局便不會穩定,他的存在對我們利大于弊。”
太子直言:“父王所言極是,那燕楚南弑父奪位,實在罪不可赦!”
甯帝目光轉向太子,眼睛微眯,饒有興趣地問:“你是這樣認為的?”
這是太子見慣的目光,甯帝每次試探,總會露出這樣的表情。
雖是見慣的目光,他無論如何也無法習慣。
每一次他都惶恐不安,冷汗直流,卻又不得不回答,且必須要回答得無懈可擊,否則等待他的就會是無限的深淵,一跌便是萬劫不複。
太子走到過道,故作鎮定,揚聲道:“兒臣的确是這樣認為,先君臣後父子,作為臣子,有不臣之心,是為不忠;作為孩兒,有弑父之念,是為不孝;作為弟弟,卻栽贓兄長,是為不義!此等不忠不孝不義之輩隻是死,實在便宜他了!”
甯帝凝視着他,半響無語,門外送畫的人進來禀報,他才擡起手:“行了,這裡又沒有别人,别站着了,不然讓人瞧見又以為我在罰你了。”
太子松了口氣,這也算是過關了,卻依舊摸不透父皇的心思,雖忐忑不安,終還是坐了下來。
甯帝問送畫的內侍:“可是畫到了?”
內侍答:“是的,陛下。”
甯帝點點頭,卻沒有欣賞的意思,“送去書房先。”
內侍似乎早就預料到皇帝有此言,鞠躬行禮便悄然退下。
太子見狀不便打擾,行禮完畢自行告退,退出殿外,與前來送畫的宮廷畫師單探秋碰了個照面。
單探秋并非翰林院出身,而是一位民間畫家,從前在民間專門給人畫畫像,後來因為一幅《鳳凰》聞名天下,甯帝聽後便命人召此人過來相見,現場讓他畫了一幅畫作,可謂驚為天人,立刻任命他為宮廷畫師,
太子道:“單先生可是來送畫的?”
單探秋恭敬道:“是,陛下近來思憶過往,于是命臣描繪畫作,以解懷舊之念,臣盡綿薄之力,望得陛下”
太子問:“皇祖母宮中的那抹牡丹屏風可是出自畫師之手?”
“是。”
太子來了興緻,笑說:“果然是出自先生之筆,先生畫的牡丹,既有生命力卻不染塵埃,豔而不妖,華貴卻不染塵埃,既有蓮花之高潔,又有梅花之堅韌,不愧牡丹花中之王的名稱。”越說越是稱羨,“無論是畫山水,還是花草,先生的畫都不似靜物,而似活物,有無窮的生命力,令人眼前一亮,精神抖擻,難怪父皇如此喜愛先生的畫,本宮看了都不由心生羨慕,想着若東宮裡若是也能添上那麼一面屏風那該多好。”
單探秋在宮中已接近十年,懂得宮裡的規矩,亦懂得察言觀色,立刻說:“如若太子殿下不嫌臣手拙,臣願為殿下繪制屏風。”
“如此那便要麻煩先生了。”太子欣喜不已。
單探秋遲疑了一下,又問:“敢問太子殿下想要畫人,還是畫物?”
“自然是物。我想要一面屏風。”
想進一步闡述,內侍卻趕了過來,對單探秋說:“先生,陛下喚您過去。”
既是陛下傳召,太子也不能再留,目光流露出不舍之情:“既如此,單先生先過去吧,屏風一事,改日再談。”
一連串的事情下來,太子的心情很是郁悶,遊蕩着竟來到了一個陌生的地方,卻聽得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
“太子殿下?”
看清來者的面容,太子驚呼:“四哥?”
涼王朝太子行禮,笑說:“原打算去東宮拜訪殿下,不想竟在這裡遇上了,真是有緣。”
太子道:“既然遇見了,那便一同過去吧,宮裡進了一批新茶,一起嘗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