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濃,涼王與雍王方離去。
昙華園再次回到往日的清淨,易孤行終于可以坐下,好好欣賞夜裡的嗎美景,此時一位紫衣女子從後院轉出,易孤行回過頭來,笑問:“來多久了?”
“剛來。”蘇萦在易孤行身旁坐下,“涼王和雍王呢?溯洄說他們過來尋你議事。”
“他們剛走。”易孤行松了口氣,“總算是走了。”
“談得怎麼樣?”
“還行,事情如預料那般。一開始,我還擔心他們會不會如我所料一同對付陵王,不想事情竟然是格外地順利。”易孤行笑了笑,為蘇萦斟了杯紫蘇茶,“他們過來找我,倒省了我不少麻煩。”
蘇萦卻絲毫不覺意外:“聽得陵王在北焉的那些事,他們不可能坐得住。”
“那句話說得不錯,敵人的敵人便是朋友。”易孤行笑歎道,“令他二人化幹戈為玉帛隻需要一個共同的敵人。”
“不都是這樣嗎?”蘇萦道,“也不止是他們,許多時候,若沒有一個共同的目标,人都未必能夠聚在一起,何來團結一說?”
易孤行看了她一眼,笑說:“說得也是。”
“聽說陵王喝下鸩酒安然無恙,這是怎麼回事?”蘇萦詢問道。
“大約是陵王使了什麼手段,把那杯鸩酒換了杯無毒的。”易孤行笑了笑,“本來我讓徐維生準備毒針就是以防他換酒,他倒是沒令我失望,如今栽贓陷害不成功,又把太子攪了進去,又牽扯了太醫署,這下有得亂了。”
蘇萦細眉微蹙,總覺得事情沒那麼簡單:“你不是在陵王府安插了眼線嗎?怎麼?他們沒有發覺?”
“我可沒有安插眼線在陵王府裡頭,那些眼線都是涼王和雍王安插進去的,而且早在我認識他們之前就已經安插了。”易孤行沉吟道,“陵王府耳目衆多,貿然出手隻會打草驚蛇,得不償失,那裡的渾水,我是沾都不敢沾。”
蘇萦想了會兒,問:“陵王知道自己被這麼多雙眼睛盯着嗎?”
易孤行道:“沒有證據證明他知道,也沒有證據證明他不知道。”
蘇萦瞅着他,不經意問:“依你看,你覺得他是知道還是不知道?”
“我覺得他是知道的,可如果是這樣就太奇怪了,他如果知道被監視,應該有所防備,最起碼不讓自己的的行動被他人所知曉,無論如何也會想盡辦法脫離監視,不會像如今這毫無行動,甚至事事如探子所料,也不排除他有其他的目的,這樣的話,就很棘手了。”易孤行看着一旁黑白交錯的棋盤,輕輕歎了聲,“陵王府狀況很複雜,許多情況我也隻能猜測,不能一探究竟。”
即便能一探究竟,對于君弈的想法,易孤行實在沒有半點自信。揣摩他人想法于他來說并非難事,可惟有君弈,他還真有些拿不準。
這一次雖是涼王和雍王起的頭,易孤行也是樂見其成,甚至主動提出動用部署在太醫署的棋子,因為他想看到君弈究竟會如何應對,并且這小小的漣漪是如何引起風濤海浪。
沉吟良久,易孤行道:“有向陽在,總能探出點什麼。”
“與其審問不如殺了,不一擊斃命總會後患無窮。”蘇萦道,“這是我的意見,聽不聽随你。”
她說得如此決絕,易孤行不由一驚,相識以來,蘇萦從未對自己的行動有任何幹涉,平日裡即便問她的意見,她給出的答案也總是似是而非,這一次卻不知為何如此決然。
易孤行問:“為什麼忽然這麼說?”
蘇萦道:“我隻是覺得這樣處置更為妥善。”
易孤行卻道:“我本來也沒想過要一擊斃命。”
蘇萦奇了:“你不想一擊斃命,為何要設下此局?”
“我隻是想把他拉入局。”易孤行道,“棋子湊齊了局才能開始,不是嗎?”
蘇萦不由說:“你為了設局,不惜動用了徐維生,當初你可是花了好大的功夫才把徐維生弄到太醫署去。陵王罪名一旦不成立,必然會細查此案,這一查徐維生可就保不住了,總得有個人要去背起這個罪責。皇帝不會怪罪涼、雍二王,便隻能夠對徐維生下手了,雖不會鬧到明面上,但暗地裡少不得派人暗殺。”她頓了頓,又道,“以前,也不是沒有這樣的事情。”
“折了一枚棋子,不還有其他麼?不打緊的”易孤行輕描淡寫道。
蘇萦凝視着他:“皇帝如若繼續查下去,查出你參與其中,充當兩個皇子的軍師,你當如何?”
“查出來就查出來呗,舍了一個易孤行,不還有其他嗎?不打緊。”易孤行勝券在握,“若要得到就必須舍棄一些東西,即便是機關算盡,也沒有不勞而獲的道理。”
蘇萦搖了搖頭,她覺得這舍與得,不值當。
易孤行忽然站起身來,換了個話題:“阿萦,我有幾個問題想問你。”
蘇萦道:“什麼問題?”
易孤行凝視着她,正色道:“你有一個必須打敗的敵人,你為了彼時他尚未足夠強大,你是選擇在此刻動手,還是等他強大起來,再行出手?”
“嗯......要分情況。”蘇萦思索了會兒,緩緩說道,“如果有必要,我想我不會在此刻動手,畢竟達成目的才是最要緊的。”
易孤行繼續說:“如果,如果是你呢?”
蘇萦微微擡起頭,對上他的目光:“嗯?”
“如果是你,你會如何選擇?”易孤行注視着她,神情肅然,“不考慮其他,隻考慮你自己,是你的話,你會如何選擇?”
“如果是我,不會現在動手。”蘇萦毫不猶豫,“,惟有雙方旗鼓相當,勝負才算有意義,這樣的勝利才能帶來真正的喜悅。”
“倘若此人自視甚高,故作清高,不想參與到這場競争中來。”他撚起棋盤正中央的黑子,目光掃過那枚黑子,最終又回到蘇萦身上,“阿萦,如果是你,你又會如何?”
“倘若是我,無論使用什麼手段,我都要把她拽到台面上。”蘇萦眸光暗含深意,“在台上堂堂正正擊敗她,方不負‘宿敵’之名。”
易孤行微微一怔,遂即欣然點頭:“這也是我的答案。”
話雖如此,想起如今的情形,蘇萦不免擔憂:“萬一他曆練出來,出乎你所料,非我們所能控,屆時你當如何?”
“咱們赢不了他,不還有旁的人可以麼?”易孤行一臉輕松,“他再強,也不可能逃脫君父的束縛。”
道理蘇萦都明白,可她無論如何都無法放下心來,看易孤行的模樣,自己無論說什麼他也不會改變心意的。
蘇萦盯着他:“你和陵王之間可有什麼過節?”
“我們沒有什麼過節,我個人還是挺欣賞他的,如果不是立場相對,或許我們能成為朋友。”易孤行笑着轉了轉折扇,“為什麼這樣問?”
“這些皇子無論哪個登上皇位,于你而言無甚不同。”蘇萦沉吟道,“可你對陵王卻格外留心,似乎很想看到他落魄的那一面,所以我覺得你們會不會是有什麼過節。”
“果然什麼都瞞不過你。”易孤行搖了搖頭,笑容既無奈又欣慰,“平心而論,我确實有些瞧他不順眼,不過不是針對他本人。”
蘇萦越發不解:“那是因為什麼?”
“因為名字。”
“名字?”這理由倒是出乎蘇萦所料,古怪得很。
“就是名字。”易孤行道,“不是他現在的名字,是他以前的名字,不知道什麼原因沒用上。”
既是以前的名字,不至于耿耿于懷,可易孤行對于那個名字确實格外介懷,蘇萦不免好奇:“那個名字可有什麼說法?”
“說法是有,但也沒什麼特别說法,隻不過.....”易孤行欲言又止。
蘇萦問道:“隻不過什麼?”
“隻不過......我聽着很不順耳。”易孤行的語氣很輕,内心早已是翻天覆地,“那個名字讓我很不愉快。”
蘇萦眨了眨眼:“不愉快?”
“是啊,很不愉快。”易孤行神情複雜,摻雜着許多難以言狀的情緒,“那種感覺,就像是自己視若珍寶的寶物被他人橫刀奪走,令人很是不快。”
君弈被囚天牢多日,陵王府為官兵所控,一時音訊了無,溫衡來到了任府,去找正在刑部任職的好友任由,想着或許能知道些什麼。
任由招待了溫衡,一面沏茶一面問:“是為了陵王的事情來的吧?”
溫衡很是意外:“你怎麼知道?”
任由瞅了他一眼,“這段時間來找我的,都是過來打聽陵王的,其中不乏好事者,更何況是你,現在陵王府也被控制了起來,想要探聽消息隻能從旁的地方入手,我們這些在刑部當差的,不管知曉與否,都會是打聽消息的好手。”
溫衡也知道此事多為坊間所提交,忍不住歎息:“我早就提醒過他了,叫他不要掉以輕心,仔細些府裡的人,他還真沒聽進去。這一次說不定就是内鬼作亂,他府上也不知道藏了多少内鬼,早聽我的話把這批人撤出去,換自己的人進來,或許便沒有今日的事情,更不用折騰到天牢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