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如何,他終歸是要查清楚為何引魂散對君弈無效,究竟是哪個細節出了差錯,他定然不會原諒那從中做手腳之人,當然,他更不會放過罪魁禍首。
他在内心深處暗暗發誓:“君弈,這件事情沒完,我一定會讓你付出代價的?今日之辱,我必報之!”
徽元二十九年,十二月二十六日,徐維生在自己的府邸裡自盡身亡,留下遺書,上面寫了說自己誤用銀針,導緻驗毒結果不準确,污蔑了陵王清譽,信上寫“罪責在己,無顔面聖,唯有自裁”。遺書旁附有當日驗毒的銀針,經太醫查實,此銀針确實做了手腳,能将無毒之物測為有毒,結合此前的調查,已然可以印證陵王清白。
禦林軍統領司馬狩奉禦旨釋放關押在天牢多日的君弈,這個京城内外議論紛紛的疑案終于有了定奪。
死罪雖無,活罪難逃,殿上不恭為實,聖上開恩隻罰了二十闆子,并讓陵王閉門思過,随後再行發落。
君弈剛被放出來,城裡衆說紛纭,随着新年的到來,談及他的人漸漸少了,人們都沉浸于新年的熱鬧,沒有人記得這個被在府思過的皇子。
整個永樂城喜氣洋洋,近年來大甯與各國建交,許多異邦人聞名而來,早已聽聞新年的熱鬧場景,依舊為眼前的燈彩煥然、歌舞升平所驚歎,隻是走在街道上便能看見錦幡飄揚、争奇鬥豔,樂師與舞者共同譜寫殊勝妙美的舞曲,聽者不由手舞足蹈、參與其中,共同早就繁華景象。
宮殿裡更是宴席不斷,君臣暢飲,文臣武将各顯風姿,文臣奉上歌頌的詩文,武将奉上精湛的射藝,引得衆人妙趣橫生、喝彩連天,以至于宮外人競相效仿,吟詩作對、争相習射,各大酒樓與騎射場人山人海,熱鬧得不得了。
除了被要求閉門思過的君弈,便是身體抱恙的臣子沒有參與宮中宴席,其中便包括了刑部尚書嚴旌。
嚴旌本就是個喜好熱鬧之人,因為腿腳不便不宜出席,于是乎他便請了戲班子來府邸裡,不失為一種熱鬧。
“嚴大人好雅緻。”
戲詞間,忽然出現這樣一句話來。
嚴旌回過頭來,看見霍隽領着食盒,招手打招呼:“知道你無聊,于是過來看看你。”
“來了怎麼也不說一聲?”嚴旌笑道,“搞得我什麼都沒準備。”
“說了就沒意思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最喜歡突襲的。”霍隽把食盒放下,緩緩而坐,“醉音樓新出的點心,知道你好這口,給你帶來了。”
嚴旌凝視着食盒半響,揮了揮手,待戲班子退去,方開口:“你來我這裡,不單單隻是過來送點心的吧?”
霍隽也不拐彎抹角,直說:“正月伊始,陛下便與太後發生口舌。”
嚴旌并不覺意外,端起茶來,微抿一口:“為的什麼事?”
“聖上想将陵王發配邊疆,太後對此并無異議,但聽得‘即刻動身’這四字立即惱了,沖到儀鸾殿與聖上争執了一番,在内侍奉的人都聽見,聲響不小。”霍隽搖了搖頭,“聖上也是在氣頭上,過了一日便向太後請罪,同時寬限三月讓陵王養病,待身體痊愈再出發,太後這才氣消了。”
嚴旌與霍隽自幼相随皇帝左右,自然明白他的意味,哭笑不得:“都新年了,陛下還在和陵王較勁呢?”
“關新年什麼事?聖上下定決心與人較勁便一定會較勁到底,哪裡肯善罷甘休?”說完,霍隽不由重重地歎了口氣,“如果不是太後開口,這事情還不知道如何收場。”
“你居然會說出這樣的話來?以前咱們碰到多少大風大浪,你都是咱們之中最淡定的那個,現如今竟會擔心不知如何收場。”嚴旌盯着他看了半響,打趣道,“比起聖上,你似乎更擔心陵王。”
“我确實比較擔心殿下。”霍隽沒有否認,“老覺得他會劍走偏鋒,幹出些駭人聽聞的事情來,心裡惦記着,卻什麼都沒有發生,這種感覺就像是頭頂上懸了一把劍,不知道何時落下,實在磨人。”
嚴旌歎道:“看來他給你留下了極為深刻的印象。”
“當年如果是你去,你也一樣印象深刻。”回憶起當年,霍隽依舊感慨萬分。
嚴旌越發好奇:“當年究竟發生了什麼?時隔多年依舊念念不忘?”
“那時,辰妃娘娘已是強弩之末,她早就料到我會來,強撐着最後一口氣交代未了之事。娘娘說,或許是快走了,想事情也透徹了不少,先前她一直擔心殿下,如今慢慢細想,她所擔心的一切都不會發生,反而忽略了那些真正該擔憂的,直到這一刻,她才真正了解殿下,可惜她已經沒有時間了,但也不要緊,即便不說殿下也自能明了,終究是她對不起殿下,是她不夠。”回憶起當時情形,霍隽傷感不已,“其實我當時就感到娘娘快不行了,大夫也說無力回天,我始終不願意相信,盼着她能多撐一會兒,至少等到殿下歸來,殿下還是晚了一步,他回來的時候,辰妃娘娘已經去了,沒有趕上最後一面。”
這些事情,嚴旌也是第一次聽聞,聽得天人相隔不由目瞪口呆:“殿下去哪裡了?”
“去取能延續娘娘性命的靈藥,就這樣,便錯過了。”
嚴旌是性情中人,也經曆過喪母之痛,眼淚頓時奪眶而出,聲音顫顫巍巍:“所以,殿下......沒能見到最後一面?”
霍隽點了點頭,沉聲道:“隻差一點,偏偏就是差那麼一點,沒能見上。辰妃剛咽氣,殿下便趕回來了。”
這可是一生一世的遺憾,再也無法挽回。
嚴旌幾乎無法想象那樣的場景,他的母親是壽終正寝,他在一旁送了她最後一程,都感覺到遺憾,他無法想象君弈是何種心情面這般捉弄人的命運。
沉默良久,嚴旌才開口問:“殿下......是什麼反應?”
“殿下一回來便沖着房門奔去,此時娘娘已去,他在床榻面前跪了一宿,神情無悲無怒,我們都沒敢和他說話,我和照顧娘娘的崔嬸都說,後事我們來處理,等着第二天起來商量如何處理後事,還未等我們商量,天還沒亮,喪葬人便趕了過來,搞得我們一頭霧水。”
嚴旌疑道:“喪葬人是誰請來的?”
“是殿下請來的。”
“他請喪葬人過來幹什麼?”嚴旌目瞪口呆,不由眉頭緊蹙,“莫不是他早就猜到辰妃娘娘時日無多,故而提前準備?不會啊,如若真是如此,他留下來就好了,留下總是能見上最後一面,不至于悔恨終身。”
霍隽搖了搖頭,緩緩道:“不是提前給辰妃娘娘準備,他是讓喪葬人過來收自己的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