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這個執拗的學生,口才見長的許衍頓時也無計可施,身為師長,他無法對此置之不理,隻得把話說得更加明白:“人最大的敵人不是别人,而是自己,許多時候那些敵人根本就沒有你想象中的那般恐怖,但你自己卻要比想象中的更為恐怖,那些平日裡忽視不見的小毛病,到了戰場上便是緻命一擊。”
“知彼知己,百勝不怠。我明白。”話雖如此,冷徹語氣卻是心不在焉,顯然很不服氣。
“劍法如同活法,每一個招式代表了你的一個想法,你是什麼樣的人就會使出什麼樣的招數,這便是性格決定命運。”許衍耐心解釋道,“尤其是高手之間的對決,彼此的招數再是熟悉不過,二人都知道對方的弱點,也知道破解之法,這時候比的就是誰更能超越自己,惟有戰勝自己才能戰無不勝。”
“自己都戰勝不了的人,如何能夠戰勝别人?”
冷徹傲氣盡顯,卻也同意許衍的話語,他也不認為自己會連自己也戰勝不了,如若他沒有戰勝自己,便不會取得今日的成就,很顯然他已經在與自己的争鬥中大獲全勝。
“一個沒辦法戰勝自己的人,即便再強大終歸也是脆弱不堪,倘若對手洞悉世事、體察人心,更是不堪一擊,他不僅會遍體鱗傷,還會被玩弄于鼓掌之間,因為他已是對方的囊中之物,屆時便是來去都不能自如。”許衍的話已經說得夠清楚,甚至可以說是冷酷,“你是個聰明,你應該明白我的意思。”
冷徹自然明白老師的用意,他當即說道:“學生謹遵師意,自然懂得先生的意思,學生不會做這樣愚蠢的無用之人。”
冷徹說得如此決絕,許衍也不再說什麼。
“不管如何,我都不該退那一步,我承擔不起退後的風險。再者,後退乃是怯者所為,身為将軍,自當英勇,方能戰無不勝,攻無不克。”冷徹依舊沒有改變自己想法的打算,“就算真如先生你所說的,這樣或許是把弱點告知于人,卻也是有所保留,至少暴露的弱點能在可控範圍内。”
“倘若你控制不了呢?”許衍反問道。
“不會有這一天的,”冷徹感受到了先生眼中的擔憂,正色道,“不管置于何等境地,我都不會自甘堕落。”
許衍還想說什麼,最終卻是什麼都說不出口,冷徹卻能夠感受到沉默中流露出的濃濃擔憂之意,本該是關心之意,他的心中卻生出一陣酸楚。
這麼多年了,先生還是不相信他,即便是取得了人人稱羨的功績,先生也依舊不相信他?究竟要做到什麼地步,先生才願意相信他?
還是說,無論怎麼樣,先生也不會相信他。
這也難怪,他畢竟不是先生所屬意之人。
這恐怖的想法席卷冷徹的全身,他的神情也因此變得陰沉恐怖。
二人僵持之際,門外響起一陣敲門聲,進來的正是趙缥缈,她和冷徹一樣,一回來便被靈丘山的門生纏住,好不容易教完水墨畫,終于有時間和先生叙舊,不想等待她的竟然是這樣尴尬的場景。
她來了有一段時間了,聽得冷徹的聲音不如來時這般友好,便知道師徒二人又因為老生常談起争執,這麼多年過去了,二人依舊是誰也說服不了誰,難辦得很。
好在趙缥缈對此早已見怪不怪,總能靈活應對,這一次也是一樣,來到時聽得裡面的争吵,她立刻取出來時攜帶的糕點,微笑着對二人說:“我帶了品香齋的糕點,據說這糕點水晶一樣,精緻又美味,稀罕着呢,多少人花千金也買不到,咱們今日也來嘗個鮮。”
她這招果然奏效,冷徹與許衍果然老老實實地品用她帶來的糕點。
“都說這品香齋的糕點甜而不膩,沒想到這世上竟還有這樣的糕點。”許衍贊賞道。
“是吧,我就說先生一定喜歡!”趙缥缈很識趣,瞟了一眼冷徹,把氣氛炒熱,“我可是花了一番功夫才弄到手的,你們是不知道這品香齋的點心是多難買,可謂是千金難買!實在是賣得太好了,每人每日隻限買一盒,他們極其看中品質,客人們搶得那叫熱火朝天!搶到還不行,你還得從人群裡走出來,保證食盒的點心完好無損!”
“聽起來真是不容易。”許衍感慨道,“既如此,我定要好好品嘗,才不辜負缥缈的一番美意。”
趙缥缈滿意地點點頭,說着用肩膀又推了推冷徹,笑笑說:“你也不要辜負我的美意,别闆着臉了,吃吃甜食才能笑口常開。”
冷徹知道趙缥缈想轉換話題,方才的自己也着實不像話,于是順手推舟拿起了一塊糕點,不料這糕點竟如此香甜可口,素來不喜甜食的他也不由得贊道:“果然名不虛傳。”
“是吧!我就說了你們一定喜歡。”趙缥缈不由得回想從前的日子,不免生出幾分寂寞,“離開永樂之前,我們還見過君弈,想着什麼時候能一起過來看望先生,不料他被貶去了界州,這一去,也不知道多久才能再見。”看到手裡精緻的糕點,不禁搖了搖頭,“不過以他的性子,不會喜歡這麼甜的東西。”
“這可說不準,說不定他就喜歡甜的東西。”冷徹參與到對話中來,“他慣會出人意料,越是不可思議的事情偏偏發生在他身上。”
提及那個被貶至界州的學生,許衍垂下眼眸,無論遠近,各有各的不省心。
趙缥缈凝視着許衍,沉吟良久,說道:“先生,太子酒杯裡的毒不是君弈下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