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阿漓一早就被宋聽時從被褥裡叫醒,宮裡辦的慶功宴很是隆重,若遲了禦史台那些老匹夫又得說了。
阿漓無奈隻能拖着沉重的身子爬起榻,宋聽時給她選了一身水綠色薄裙,裙擺疊了幾層薄紗,很是輕盈,與她氣質相稱,靈動生氣,自個兒則是穿了一身月白錦袍,玄色腰封盡顯他筆挺的身姿,淡雅不過招搖,忙活了一陣,宋府的馬車才進了宮門。
宴席擺在禦花園裡,雖說是七月,上京還不算特别熱,禦花園臨着湖邊,微風吹過時,正是清涼。
宴席上備了冷飲,就連果子都是冰鎮過的,阿漓貪吃涼食,宋聽時怕她吃多了鬧肚子,宴席上盯得緊,可前來敬酒的人絡繹不絕,難免會看不住,阿漓便借着縫隙獨自離開了宴席。
楚尋芷捕捉到那抹水綠色的身影,穿過人群緊跟其後。
假山後,阿漓獨自踢着小石子,邊走邊賞着花,這會兒是清淨了。
可這清淨維持沒多久,就被身後聲音打破。
“宋夫人好自在,你丈夫在席間與旁的女子并肩而立,好不豔羨,你倒是有心還在這獨自賞花。”楚尋芷緩緩走近她,身後跟了幾家世家小姐。都是先前一同在宮裡伴讀的幾人,阿漓也是見過的。
今日她心情還算不錯,宋聽時這兩日沒少哄她,心底那些揣測都抛之腦後了。對于楚尋芷的唐突她并未表現出急色。
反而沉穩了些:“阿拾立了功,我當然有心情賞花了,這是他的慶功宴。”
“不對。”楚尋芷又走近幾步,“這是宋聽時同和頌的慶功宴。”
身後禮部尚書家的二小姐捏着帕子接茬:“是啊,從前和頌将軍在上京的時候,與宋将軍出雙入對,如今歸來,本以為時過境遷會不一樣,眼下看來卻與以前無差。”
“是啊,以前往宋府提親的世家,門檻都被踏破了,宋将軍都遲遲未成婚,都說是在等西境的和頌将軍回來呢,誰知……”
接話的又是另一位工部尚書之女,“本以為宋将軍娶了夫人,與和頌将軍來往會注意些分寸,再怎麼親密無間到底也不是親生兄妹,大庭廣衆之下,也能旁若無人出雙入對,倒叫我們覺着,和頌将軍才是……”
她故作玄虛的捂了捂嘴。
楚尋芷故意問:“才是什麼?”
“才是宋府夫人呗。”身後其他小姐嬌笑接起話,人群中充斥着嘲弄,很是刺耳。
可這些話宋聽時已經同她解釋過很多次了,她是信他的,而這些女人無非就是想挑釁阿漓,看她嫉妒而發狂的反應。
可是她們算盤打錯了,這種技倆楚尋芷在去宋府後院那一日就用過,阿漓也領教了,此時的她絲毫不為之動搖。
隻是冷冷說着:“諸位說完了嗎?倘若說完了,我就不奉陪了,若是沒說完,站在這說多累呀,不如回席間坐着,邊喝果飲邊聊,豈不是更好。”
“再有,這些話或許和頌将軍會喜歡聽,你們大可去她跟前說,怎麼隻敢來我這嚼舌根?是覺着我不像和頌将軍那般威風,又手握兵權,有官職在身不敢得罪,所以隻敢跑到我這來叫嚣,對嗎?”
楚尋芷扶了扶發髻上的金钗,儀态萬千,“宋夫人說笑了,不過是好意提醒而已,若是你覺着我等多嘴了,那便不多叨擾,不過有句話想提醒提醒你。”
她忽而将視線移到湖面,近乎是質問的語氣:“常在湖邊走,難有不濕鞋,信任這東西又值多少情分呢?你覺着阿時沒有那個意思,可旁人呢?旁人的想法您能左右嗎?”
是啊,宋聽時沒有這個意思,那麼和頌呢?
“随你們怎麼說。”阿漓走時手裡捏着噬心散,她是想要教訓人來着,可又想起宋聽時的囑托,還是忍下了。
她回到了宴席,擡眼望去,宋聽時跟和頌仍在衆人簇擁裡,繁鬧的宴席裡,她才恍然除了宋聽時,她好似誰都不認識,可他,是萬人矚目的大将軍。
這一刻她才真切地感受到二人之間存在的不同,即便她已經極力去迎合了,卻也做不到他那樣。
正傷身之際,垂着的雙眸瞧見一杯冷飲慢慢遞過來,阿漓驟然擡起頭,瞧見楚君悅正對着自己笑。
她能感覺得出來這位公主與楚尋芷不一樣。
“阿漓,怎麼一個人躲在角落裡?”
“我不認識别人。”阿漓坦誠說。
“我你也不認識嗎?”楚君悅碰了下她的杯子。
“這種宴會,阿時一時半會兒走不開的,你若不想一個人無聊,本公主同你說會話也是可以的。”她看似驕傲,又充滿親切,阿漓覺着這人還不錯。
“可我好似也沒什麼可說的。”
“和頌跟阿時,如同兄妹,宋老将軍戰死後,二人相依為命,憑着老将軍留下的囑托撐起宋家軍,後來和頌去了西境,阿時去了北境,多次出戰,屢獲戰功,一路走來不容易,他們的感情不是旁人三言兩語就能說清的,所以阿漓,不用聽别人怎麼說,阿時是對你好的。”楚君悅說的時候看似平淡如水,可眼裡都是對二人的崇敬。
因為她和楚君屹也是這麼過來的,父皇走後,楚君屹還年少,未經風浪,曲陽王權勢滔天,掌握局勢,政權在握,楚君屹如履薄冰,屬于他的皇權都得一點一點從曲陽王手裡拿回來。如今的局面也是兄妹二人隐忍五年才有的結果。是以和頌與宋聽時是楚君屹拿回皇權的重要後盾,換了任何人都不行。
她不想因為阿漓,和頌與宋聽時心生嫌隙,那就意味着他們好不容易建立的橋梁,出了裂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