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漓的每一聲放她走，都在擊潰宋聽時的即将決堤的防線，暗啞的聲線夾上一層哽咽，幾近崩潰道：“為什麼一定要走？”

阿漓仍記得嬷嬷說的話，兩個人走不到一起最終都要和離。

“阿拾，你我的路自始至終都不相同，我過我的山野生活，你追你的功名利祿，各不相幹，有何不好？”

宋聽時轉回身，将阿漓瘦弱的身子摟進懷裡，她沒掙紮，任他緊緊抱着。

無助低語不停念着：“不好！我不答應，我絕不答應……”

“你待在我身邊不好嗎？阿漓，你怎麼了？我是你的阿時啊。”

阿漓伏在他肩甲處，眼淚浸濕了中衣，但是她很清醒，比任何時候都要清醒：“你是阿時，是宋聽時，可你不是我的阿拾。”

宋聽時摟緊的雙臂無力垂下，阿漓的話就是最後一波潮水，猛烈地，無情地，沖刷着。

決堤了！

他知道阿漓的心再也留不住。

他仍要以自己的方式留下她的人！

宋聽時擡手抹了一把她的淚，指腹摩挲着面頰，原本漂亮的眼睛哭腫了。

等到阿漓稍平息後，淚也不止時，他拿了外袍，走至屏風，冷冷道：“我在哪，你在哪！”

今夜過後，蘭雪園似被一場暴雨洗刷後恢複平靜，宋聽時更加忙碌，早出晚歸，偶爾會到蘭雪園看看阿漓，卻始終不碰她，阿漓與他無話可說。

加之皇帝的施壓，他想在短時間内完成對阿漓的承諾簡直異想天開，越是這樣，他越是心急，索性住在軍營，夙興夜寐。

阿漓已有半個月沒有看見過他了，院中那隻竹燈籠也沒再點過燭火，隻是偶爾夜間會聽見拍打的聲音。

*******

阿漓夜裡裝束成下人模樣，随着采辦的人出府，出了府就往人多的地方走，很快消失在人潮裡，有了第一次的經驗，第二次便輕車熟路。

阿漓出了上京城往南邊去，她對南邊知之甚少，之前往北境還是因為有宋聽時帶她回來的記憶，可是南邊她不熟，好在路上遇到行商之人可以問路，阿漓裝扮成小乞丐的模樣，不引人注目，經過肇城，氣溫越發暖和，她走城外一處客棧裡歇腳。

店鋪外其他歇客大多是行商的，忽而店内一股躁動，小二從店裡出來喊着要去尋大夫，裡頭有人暈倒了，阿漓聞言探頭想進去瞧，小二見這小乞丐擋住了自己的路，不忍有些不耐煩，阿漓小聲試探說：“我能給他看看嗎？我學過一些醫術，或許能幫到這位大哥。”

“你？你個小乞丐能行嗎？”

“行不行的，你讓我試試不就知道了？”阿漓見情況緊急話也急了一些，“與其讓人等死，為何不試一試，我一個與他素未謀面的人總不會害他吧。”

掌櫃垂首默許了，隻是這聲音驚了裡邊歇腳的貴客，那二人，一少一老，對視了一眼往店外熟悉的聲音望去，隻是這個裝扮是何緣故啊？

阿漓蹲下去探了那人鼻息，再把脈确定症狀後問小二從店鋪裡要了糖水，喂下後等了片刻中那人就醒了，店内一陣雀躍，還真是讓這小乞丐給救活了。

阿漓有些受寵若驚，解釋道：“是這位大哥長時間趕路，定然是顧不上吃飯，這才暈厥的，很常見的饑飽痨症。那位大哥為了感謝阿漓的相助，非要給她銀子，可阿漓萬萬是不能要的，連忙要躲，大哥隻好說那便請她吃頓飯，阿漓思忖後覺得行，就應下來，一路來遇到的好心人也不少，阿漓也很喜歡這種途中與人相交的成就感，更是她能用醫術幫到别人時，哪怕是微不足道的舉手之勞，她也能高興好半天，從上京城剛離開那幾日或許還有些失落，之後她便調整了心緒，既然要走，那就走得幹脆。

掌櫃讓阿漓走店内大堂裡坐，阿漓要了一碗小面和酸梅湯，店内窗邊一處，一聲溫潤的聲音傳來，“這位小兄弟？我祖母長途趕路身有不适，能否請小兄弟幫忙看看？”

阿漓手裡轉着筷子百無聊賴地等着小二上餐食，手裡多動作便被打斷，她尋着聲音都方向，沒有鎖定人，忽見窗台下一抹淡青色的身影，轉身時帶着若有似無的儒雅之氣，與這店内的人和景有些格格不入，少年臉上挂着一絲春風，阿漓看清了他的臉。

她無聲呢喃着那個她認識的人，“慕風？”

阿漓不可置信，歪頭打量着，見慕風身側的人是位年邁又不失氣度的婦人，阿漓欣喜若狂，起身确定喊到，聲音沒了僞裝，“慕風，老太君！”

阿漓起身躲過歇客，往二人的位置跨過去，老太君等她上前後，帶着慈笑，頻頻點頭：“阿漓丫頭，你怎麼會在這裡呀，還打扮成這副模樣，小乞丐？”

老太君定定打量着他，慕風也是如此。

“阿漓，你怎麼在這？”

阿漓也有同樣的疑問，“你們也在這？你們何時出的上京城阿？”

慕風傷勢好了之後便辭官還鄉了，本是想着能在年前趕回南境老家的，路上老太君身子遭不住，路程就放慢了些。他們比阿漓早了五日離京，阿漓一路上走的不算快，還沒有馬車，可見慕風他們走得是不快。

“我辭官了，我們回南境老家，我帶祖母回去。”慕風淡然說。

老太君見着阿漓很是欣喜，笑意就沒有下去過。

異鄉遇熟人，沒有比這更讓人欣喜的了。

阿漓本還想惋惜來着，可又轉念一想，上京城有什麼好，他不做官也是好事。“那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