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聽時四周沒見着旁人,這才确信阿漓等的是自己,大步流星地上前,嘴角透着笑意,又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樣,阿漓着實不習慣他這副樣子,好似自己欺負了他,适才那些村民的話就是誤會了,所以阿漓才特意停下來等他一塊走的。
阿漓走在前面,問道:“為何總是跟在後邊,不能并排走?”
宋聽時聲音沉穩,清霧漫在田間,金黃的稻谷撥開層層浪潮,“這路窄,我怕把你擠下去了。”
鬼話,這路雖窄,可三人一塊走勉強都可以,更何況兩人。
見他話不真,阿漓不想再問。隻是并排走哪能跟在後邊那樣似乎忌憚地注視她,哪怕是背影也好。
宋聽時去了鎮子後收到了上京城的來信,京中一切都好,楚君屹未為難他,隻是他也該懂點分寸,帝王恩惠那是念着二人舊情,他不能恃寵而橋,若是朝中言語再起,免得讓人給他這大将軍下套,到時别說是能否繼續留在白溪鎮,怕是阿漓和這裡的村民都要涉事其中。
長風信中也多番提醒,宋聽時将那密信揣進懷裡。
之後又去碼頭逛了一圈,挑了些新鮮的海貨,差不多阿漓下工時辰,宋聽時準點在德仁堂醫館門口候着,館内的病人大多數是這鎮上或者村民,對阿漓本來熟悉,宋聽時模樣和身形出挑,看一眼便能讓人記住,原先來接阿漓的都是墨竹,可這兩個月就換了個人,有些人知道那是阿漓的表兄,也有不知道的,有時二人一塊去市集買東西,便總會收到村民的調侃,一開始阿漓不習慣,宋聽時倒是如意了,暗暗竊喜。
久而久之阿漓見解釋不通,也就作罷。
這不這會醫館内的藥童也揶揄起來,“阿漓姐姐,你的夫君又來接你了。”宋聽時在門口聽得真切,挂着得意的笑正好撞上出來的阿漓。
阿漓有些沒好氣,掠過他走了。
宋聽時跟上接過她藥箱,任她往前走,仍是跟在後頭。
手裡的魚還鮮活,魚尾擺動幾下,宋聽時找了話茬:“阿漓,今日的魚新鮮,你想怎麼吃?我來做。”
阿漓淡淡道:“都行。”
“那就紅燒吧,給你換換口味,往後飯都我來做,你不必操勞了。”他一手拎着魚,一手提着新買的米。
阿漓想了想,是啊,原先他就會煮飯的,在梵幽谷的時候,她第一次吃的魚是他做的清蒸魚。
“清蒸吧。”阿漓說。
“好,都聽你的。”見她有自己的主意宋聽時更是歡喜。
之後一段時期每每宋聽時接了阿漓下工後就栽入廚房裡忙活,會給阿漓換着口味,阿漓見着自己的口袋,她那些月錢哪裡經得起他那樣造,原本一月的花銷,他三五日就超支了。
阿漓暗地裡多次提醒他自己節儉,若是他将就不了大可回他的上京城。
可宋聽時哪裡缺銀子,長風寄來的銀票他都存放在錢莊了,要多少有多少,阿漓問起錢從哪裡來的,他就說是白日去碼頭幫人卸貨賺來的。
阿漓無話可說,他做着力氣活,自然要多吃些。
夏日流螢,稻黃裹着蘭溪村,清早村民們在田裡忙活的氣息籠罩着村莊,阿漓将長發編織成粗辮再用木簪挽成圓髻,方便她下地幹活,背上背簍去了墨家與墨竹和墨大娘彙合。
到了田間,宋聽時有些無從下腳,墨竹和墨大娘手腳利落,将收稻谷的工具放置好,從稻田裡開出一個小口,喊着:“阿漓,你就這片跟我娘先割吧。”
宋聽時搶過阿漓手裡的鐮刀,詫異道:“阿漓怎會做這活,讓我來吧。”
阿漓沒說話,就靜靜等着他下地,她倒是想看看他可是真的能行?
宋聽時觀察着墨大娘的動作,學着她的樣子,有模有樣地彎下腰,抓了一把稻子,鐮刀劃過割了一茬握在手心裡,宋聽時覺着簡單啊,這有何難的。
阿漓抱着手臂耐心等着,沒過多時,他倒是都能把稻谷割下來,可是田裡割下的稻杆亂做一團,墨竹在一旁見着也隐着笑意,說:“宋兄,不妨你幫忙将這些割下來的稻谷挑上去?”
宋聽時直起身子,腳下無處安放,仍是一副淡定的模樣:“也好。”
阿漓眼神輕飄,像是在嘲笑他,宋聽時耷拉着眼皮,不情願将手裡多刀遞過去,“小心些,别傷着手。”
到了巳時,日頭火辣,田間的村民頂不住,将割下來的稻子挑回家裡再打出來曬幹。
宋聽時有的是力氣,别說他割的雖然不好,可是這挑重的活,兩個墨竹也未必能挑得過他。
村裡的農忙持續了半月之久,阿漓也不是每日都去,隻是休沐的時候才去幫忙,宋聽時就走不開了,難得這麼好用的壯漢,墨大娘可舍不得讓他走,白日留他在家裡用飯,宋聽時要去田裡挑擔子,就沒法去接阿漓,可他會在天黑之前跑去村口将竹燈籠點上火燭。
從田裡回來後也沒有歇息就開始生火煮飯,阿漓一回到小院,炊煙升起很快又被海風卷散,阿漓看着廚房裡的人竟然有些出神,這樣的日子還是幾年前。
宋聽時拎着水桶出來見阿漓杵在院中,喊道:“阿漓,回來了。”
他将木桶放好去接了她的藥箱挂在廊下的挂鈎上,“淨手吧,晚膳馬上就好。”
他背上的衣裳濕了半截,額間和鬓邊的汗珠淌着,有那麼一瞬,阿漓覺着這就是真的,内心一股暖流油然而生,很快遞過來的濕帕送到她手心,“擦一擦。”
阿漓清醒過來,他一朝大将軍又怎會甘願餘生都困在這小鎮上,随之唇角彎起笑,那是自嘲。
她怎麼會天真以為宋聽時這樣的人會願意留下來,他終有一日是要走的。
“墨大娘家的稻子都收完了嗎?”
“嗯,收完了,”宋聽時将碗筷擺好在庭院的木桌上,海風鹹鹹的,吹散身上的餘熱,阿漓拉過矮凳,捧起碗筷,卻因适才的思緒擾得有些食不知味。
竹筷在碗裡胡亂扒拉着,宋聽時皺起眉,“可是這菜不合胃口?”
阿漓搖了搖頭,碗裡不知何時多了一塊魚腹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