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追兵追來的時候,溫惜惜已經落下山崖不見蹤影。
留在這裡值守的,基本上都是普通人——那何家是商戶,便是身邊的護衛,也并非高人。背後之人覺得他們翻不出風浪,看守沒有十分嚴格,主要還是村裡人。
山高而大,他們過來瞧見人落了崖,另一人迅速飛檐走壁一般逃走了,他們想追,可看見那危險的棧道,連一人都不能容納,他們怎麼敢追呢?
“隻有兩個人,肯定不對,姓何的那群人,受傷的受傷了,沒受傷的也都虛弱不已,肯定跑不遠。我們去追其他人。”
他們迅速折返,但密林不好走,來去耽擱了這麼長時間,而且完全不知其他人逃竄去了哪裡,竟是回到原地,一時間有些束手無策。
“你們兩個,回去上報,其他人往山上追。他們這個情況,肯定不敢下山,隻能往山上去。”
但山上那麼大,那麼多個山頭,又要往哪裡去尋?
……
溫惜惜跳下去的時候,是抱着必死的決心。
有時候想想,人世間還有什麼值得留戀的?她生在那樣的家中,到了何家才有些溫情,不過對于她這般冷情的人來說,那樣的溫暖也是有限的。
她能感覺天上已經泛起了青色,再過小半時辰,該要天亮了。
曾經的她是多麼害怕黑暗啊。
在水川縣的溫家,是有個小小的黑屋子,每每她犯了錯,便要被姚曼彤關到那個黑屋子裡。
她害怕恐懼,她不明白自己錯在哪裡,可也不敢不明白,她趴在門邊苦苦哀求。
她說:“母親,惜惜錯了,求求母親放我出去。”
可是聽不到外面的聲音。
是的,那黑屋子牆壁厚實,隻有很高的地方有一扇永遠閉着的窗戶,門關上之後,便好像與世隔絕了,再聽不到半分聲響。
年幼的她怎會明白那些?她一句一句的哀求,恐懼也一點一點的襲來。
不記得被關了多久,有時候兩個時辰,有時候一整夜。可關在裡面的她并不知道,隻以為過了一日,兩日甚至半月更久。
後來她在溫七伯母家中,說起這件事情,溫七伯母與姚曼彤理論。可姚曼彤帶着她們去了小黑屋,指着裡面說。
“什麼都沒有,孩兒犯了錯,難道我不罰嗎?便是媛媛,我也會罰的。”
溫七伯母無言以對。
溫惜惜也張口結舌。的确是這樣,溫媛媛也常常去那裡面,但溫媛媛在裡頭,那扇門是永遠都不會關閉的。
讨厭黑暗,卻被迫一次一次接受黑暗。每一次門打開來,外面的光照進來的時候,便與這一刻一樣,似乎天光亮起來。
溫惜惜下意識伸手蓋住自己的臉,淚水不知何時,爬滿了自己的臉。
她要死了,死了也挺好。
在京城時也常常被關禁閉,祖母厭惡她,每每說她有爹生沒娘教,她要好生教她,便讓她一夜一夜的跪着。
但跪的是祠堂,上面有溫家列祖列宗的牌位。有長明燈亮着,她不怕,她會一個一個的去認人,她記得溫家祖上好多代先祖,有他們的牌位,她從不覺得孤單。
至少,比那小黑屋,不知要好了多少倍。
即便如此,周遭的聲音也還源源不斷地傳入她的耳朵裡。
她們說:溫家長女臉皮太厚了,不孝不悌厚顔無恥,便是被關在祠堂當中,也絕不臉紅羞愧,出來都跟沒事人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