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吧,從今天起,我和蘇姑娘同吃同住,同進同出,蘇姑娘覺得哪裡有問題的,我先用過試過,懷疑到我這裡就止住,不能再繼續傳遞下去了。”
這一來,衆人都沒話說了。
于是青杳和蘇九,一碗飯也分成兩半吃,一應物品,凡是蘇九懷疑有問題的,青杳都沒有二話地自己拿來用,就連睡覺兩人也打通了房間。
蘇九一開始千般萬般不願,青杳也不理她,由她鬧去,畢竟沒有比這更好的方法,三五日下來,蘇九發現青杳确實一點問題沒有,逐漸也就收了自己的疑心,一切如常了。
是夜暑熱,曲江池其他畫舫隔水傳來歌舞絲竹的聲音,蘇九穿着中衣,一邊扇着團扇,一邊透着窗戶往外瞧。
青杳在繼續晚課的臨帖。
“在這種環境裡寫字,也是真有你的。”蘇九的語氣不像之前那麼挑釁,可是多少也帶點不屑和不解。
青杳也懶得跟她解釋許多。正是心不靜才要寫字,外面世道再亂,心要靜,意要沉,青杳逐漸體會了這種境界,能夠做到兩耳不聞窗外事來。
“你到底有沒有對我做過什麼?”蘇九走到青杳的書案跟前問,誓要得到一個答案。
青杳沒有回答她。
蘇九急了,伸手去抽青杳手中握着的筆,卻沒抽出來,反倒甩了自己一臉墨點子。她氣得直跺腳。
“我說你寫字用那麼大力氣幹嘛!”
提筆力千鈞,落筆透紙背,青杳一直以此為目标。
“你再不去洗臉,墨幹了留下印子就不好洗了。”
蘇九被青杳氣得沒辦法,出門去打水洗臉了,回來的時候,青杳正好寫完最後一個字,吹了吹還沒幹的墨迹,仔細端詳。
蘇九用冷水洗了臉,怒氣也消了些,青杳把字放下,從食盒裡拿出切成小塊用冰鎮着的西瓜給她吃。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蘇九的嘴唇被西瓜的汁水染得紅嘟嘟的,鮮豔可愛。
“我必須回答你的每一個問題麼?”青杳收拾好書案後也加入吃瓜。
“其實你剛來的時候我看你可讨厭了,但是現在看起來,倒還算是有幾分本事。”
蘇九把瓜籽從窗口吐到江中,讓青杳不由得回憶起小時候和羅戟吃西瓜的時候也會比賽誰吐瓜籽吐得遠。不知不覺上船都有二十天了,不知他此刻在做什麼呢?
“是麼?”青杳吃着西瓜漫不經心,“有什麼本事?”
“我也說不上來,反正跟别人不太一樣吧,我覺得從你身上多少還是能學點東西。”
青杳點點頭:“謝謝認可。”
蘇九嘟起嘴:“你這人這沒意思,誇你也沒反應,罵你也沒反應。”
青杳心想因為做大人就是要喜怒不形于色才安全啊。
“你能答應我一件事麼?”青杳看着蘇九問。
蘇九被青杳突然的正色搞得莫名其妙:“什麼事?”
“那幾個小姑娘,你别再為難她們。你們都是從揚州一起上京來的,往後能在一起算是緣分,即便分開了,在長安有個熟人總比有個敵人強吧?”
蘇九覺得青杳這話說得并非沒有道理,沉默了。
“況且,人都是此一時彼一時,人無千日好,花無百日紅的道理誰都懂,世人沒有一帆風順的,也許不知哪一日就需要人幫襯了,要早結善緣才是。”
蘇九嘴硬:“她們有什麼能幫到我的地方?”
“就算幫不上,也别給人由頭讓人害你。”青杳示意蘇九看腳下。
蘇九低頭,隻見自己的裙角不知何時又沾上了一塊“血迹”,又氣又急地站起來指着青杳:“是你!我就知道是你!”
“君子坦坦蕩蕩,小人防不勝防,”青杳的臉色如古井無波,“眼皮子底下的我你都盯不住,往後背後有人給你捅刀子你怎麼辦?”
“你……你到底什麼時候給我弄上去的?”蘇九氣呼呼地問,然後不由自主帶上些小女兒的嬌态,“這玩意兒可難洗了,你、你真讨厭!”
“你脫下來放着吧,明天我教你怎麼洗。”
蘇九又想生氣,又被青杳搞得氣不起來。
青杳起身從衣箱裡取出那條被小青洗壞的刍籮紗的裙子遞給蘇九,已經恢複了剛做好時飄逸的紗雲狀。
蘇九驚了:“這……這我早就扔了,你從哪裡撿回來的?”
“這麼貴的料子,扔了多可惜。我給你弄好了,記着以後要用熱水洗,洗完不要擰幹,要用衣籠撐起來陰幹,這樣才不會變形,這種料子嬌貴,不好養的。”
蘇九接過裙子,訝異道:“衣料子還要養?”
“當然,洗衣服也有學問。”
“這就是你在女學裡學的嗎?”
“女學裡不專門教人洗衣服,而是服飾是一門大課,各種衣料怎麼剪裁、暈染、洗滌、收藏都有講究。長安的貴人多,衣食住行裡門道深得很。”
“能教我嗎?”蘇九頭一回透出真誠。
“看你态度端不端正吧。”
“我怎麼不端正了?”
青杳用你明知故問的眼神看着她,蘇九被看得隐隐發毛。
“你的那些小伎倆、小聰明,如果你想玩,我就陪你玩。”青杳的語氣平靜得不容置疑。
蘇九糯糯地說:“我答應你就是了。”
青杳心下感慨她畢竟還隻是個半大孩子,自己現在尚且能夠唬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