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在曲江池附近有座别院,平時沒什麼人去,我自己夏天有時住那裡讀書……”
“我不去。”
劉子淨給噎住了。
“你們家女眷多,能不能給我找個女醫?我的耳朵有點聽不清。”
劉子淨一聽青杳這麼說,大驚失色,立刻吩咐車夫往張娘子家中醫館駛去。
張娘子家裡是杏林世家,她四十來歲,專攻婦兒科,是長安城有名的千金聖手,見劉太傅的孫子來急訪,自然開門迎診,把青杳帶到裡間專供婦人看診的内堂。
青杳知道病患不得對醫者隐瞞,便把自己遇襲的始末細節一一向張娘子說了,張娘子便讓青杳把衣裙都脫下來,仔仔細細做了個檢查。
查下來,除了手臂有輕微的扭傷之外,臉上的是輕傷,用毛巾熱敷即可三兩日消腫。耳朵怕是受了大力的震蕩,要卧床靜養,給青杳開了幾服藥,讓五日後來複診。
全程,張娘子都沒有問青杳和劉子淨是什麼關系。青杳問張娘子能不能不要對外說今天接診過自己。
張娘子臉色淡淡地說我每天接診病人幾十個,哪裡顧得上去說你的閑話?說着還給了青杳一套衣裳,讓她換上,複診的時候再還給自己。
見她是個面冷心熱的人,青杳感激不已,承認是自己小人之心了,道了謝,走出内堂,劉子淨正等得望眼欲穿,見青杳出來,又反複跟張娘子确認了用藥的時間和注意事項,才付了診金,說改日登門拜謝。
青杳堅決要回畫舫,劉子淨擰不過,隻得吩咐車夫往曲江池駛去。
青杳治了傷,塗了藥,人已經平靜下來,開始在腦中複盤剛才遇襲發生的種種,心中有了一個猜測,想從劉子淨這裡得到驗證。
“回去給悅夢帶個話,盂蘭盆節快到了,請大師給詩麗黛做一場水陸法事吧,我抄了百遍《地藏菩薩本願經》,這次一并燒給她。”
劉子淨應下了。
“當年詩麗黛沒生下來的那個孩子,也一并超度了吧。”
劉子淨說是我考慮的不周到。
“你跟悅夢,想法子調理身體,要個孩子吧。”
劉子淨擡起頭,不解地看着青杳,青杳自顧自地說下去。
“你要是沒有續弦的想法,想把悅夢擡成夫人,沒有子嗣是硬傷,她與其要與我為難,不如從你們自己身上下手。”
“杳娘,你這話,子淨不明白是什麼意思。”
“煩你轉告悅夢,她喜歡的人,我從來都沒動過不該有的心思,不論是從前還是現在,讓她停手吧。你們夫婦兩個的事情,别牽扯我了。”
劉子淨叫停車,支開車夫。
“當年的事……”劉子淨艱難開口,“是悅夢叫我把《樂遊原賦》上你的名字拿掉的,這些年來我一直在後悔……”
“你做的還是她做的,在我現在看來,都已經沒有分别了。”
劉子淨沉默良久:“是我們對你不住。”
“我很珍惜現在平靜的生活,不會威脅到你們任何一個人,也不會威脅到你們的關系,今天這樣的事,請你們别再做了。”
劉子淨表情大駭。
青杳覺得對劉子淨,不能點到為止,話要說透。
“如果隻是普通的流氓,怎麼會知道我是寡婦?說明是有人派來的,對我知根知底的人。”
青杳如炬的目光盯着劉子淨,他卻不敢直視青杳。
“然後你像話本子裡的男主角一樣從天而降,我沒有受到實質性的傷害,就不會追究,這出戲就成了。”
劉子淨歎了一口氣:“杳娘,你為什麼總是這麼聰明呢?你就不能當做是一場巧合,不能把自己當做英雄救美的女主角嗎?”
劉子淨驗證了青杳的猜測。
“那個被我踢了子孫根的流氓和你家門房長得太像了,是兄弟吧?”
劉子淨無聲地啞然失笑,計劃敗于細節,眼前人畢竟是顧青杳。
她可是顧青杳啊。
“是悅夢的主意。她說這樣一來,你一定會心懷感恩,還讓我不要太早出現,但我實在無法想象……無法容忍你被他們欺辱的樣子……”
青杳心若磐石,語氣冰冷:“無論是她的主意還是你的主意,對我來說沒有分别。”
“杳娘,我不甘心,”劉子淨問,“你真的從來沒有喜歡過我嗎?不論是從前還是現在?”
青杳的心裡想到羅戟。
“我已經找到我的英雄了。”
劉子淨一拳砸在車窗框上,恨道:“你說的這個人是羅戟嗎?你先夫羅劍的弟弟?你的小叔子?!”
劉子淨是戶籍司的主事,青杳一點都不意外他能查出自己和羅戟的關系。
“他已經不是我的小叔子了。”
“你真的以為你們能在一起嗎?《唐律戶婚》不是廢紙!”
青杳語氣很堅定,但其實心有戚戚,但想到名分也不是非有不可的東西,妙盈的贈禮給了她勇氣和自由。
“事在人為。”
劉子淨被青杳氣得說不出話來。
良久憋出一句:“就算你們在一起,全天下都會反對你們,你們的孩子要怎麼擡得起頭來?就算你們躲到天涯海角,那是你想要的嗎?是他想要的嗎?青杳,你想過這個問題嗎?”
青杳不想想這個問題,隻想捂住耳朵讓劉子淨快點閉嘴。
劉子淨抓住青杳的肩膀:“你們倆不會有好結果的!杳娘,懸崖勒馬!”
“啪!”
青杳掄起胳膊狠狠地扇了劉子淨一巴掌。
“你還敢咒我?!”
青杳氣呼呼地跳下車,在夜色中跑回畫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