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是九月初一,青杳一邊撒丫子飛奔,一邊想起早上出門忘記看老黃曆,逢上一個不利出行的日子。
一走神兒,腳下像是絆到了什麼東西,整個人向前傾去,結結實實摔了個大馬趴。
塞在懷裡的那份手劄,洋洋灑灑二百多頁,随着青杳的正面觸地像鴿子一樣沖出來,如飛揚的雪片一樣。
……
楊骎提着手杖,追着這個讓自己找了很久的傻兔子,喜悅的心情溢于言表。
傻兔子不愧是兔子,跑得可真快!
再有幾步就出了人煙稀少的後巷,若是給傻兔子跑到大街上再給她逃脫了,楊骎後半生肯定會悔斷腸子。
于是一不做二不休,伸出手杖,用那雕成馬首的杖頭勾住那傻兔子的腳踝,輕輕往自己的方向一帶,傻兔子沒有防備,整個人向前跌出去,楊骎順勢三兩步攆上她,伸臂在她腰間一攬,緩沖了她摔倒的落勢。楊骎心想不能讓她把腿摔壞,跑得這麼快的兩條腿,摔壞就糟了,兔子把腿摔壞了可怎麼好。
兩人一先一後落倒在地。
在雪片般落下的手稿中,楊骎像一隻老狐狸一樣,攥住她的腳踝,終于把這隻傻兔子摁在了自己的身下。
這回可算抓住了,跑不了了。
楊骎把傻兔子扳過來,讓她正面朝着自己,定睛凝神看了又看。
是她,沒錯。
胸口突然酸意湧起,許多情緒彙聚在一起,凝成一些過去他從不解其意的詩句。
什麼“衆裡尋她千百度”,這回是手杖一勾,斯人卻在街尾暗巷處,得來費了大功夫。
青杳也不知這人什麼來頭,隻覺得雙腿被他死死摁住動彈不得,想跑也跑不了,又氣又急,又怒又怕,但好在腦子還沒懵,決定“垂死掙紮”一下。
青杳今日仍是穿男裝,腰間的蹀躞帶上别着那把西域精鋼匕首,青杳趁那人不備,也不顧手掌因摔倒在地而蹭破的傷口,右手滑向腰間,用自己平日裡練了成千上百遍精熟的動作,拇指撥開鲨魚皮刀鞘迅速拔刀而出,銀光一閃就橫在了那人的眼前。
楊骎訝然,傻兔子動了刀子,她居然對我動了刀子!
她是沒認出我是誰麼?
但是手已經先于情感而動,伸出左手就捏住了她揮刀的手腕。
到底是女孩兒家,揮刀子也是吓唬人的,沒有章法也沒有力氣,那細細的手腕還沒自己的手杖粗,楊骎都不敢使勁兒,生怕一不留神給她捏碎了。
“當啷”一聲,青杳的精鋼匕首落地。
青杳恨得直咬牙,這人手勁兒真大!
但好在她是那種越臨緊急大事關頭腦子越清明的性格,此刻青杳心如明鏡,盤算明白自己的月旦手劄沒有形成交易之實,而且也都是通過侍僮傳話,沒有與買家見過面,即便被拿住了也可以說是一場誤會,那就不怕了,得繼續反抗。
楊骎見她一雙圓眼目不轉睛地看着自己,心喜她終于想起來自己是誰了,心下一輕松,攥着她手腕的左手也就卸了勁道。
青杳瞄準了那人的手,趁其不備就咬上去!
楊骎可算見識到了什麼叫做“兔子急了也咬人”。
但多年騎射習得的肢體協調性和沙場上一刀一槍拼殺出來的防禦本能,讓楊骎鬼使神差地伸出右手一把捏住了傻兔子兩邊臉頰,讓她張開的紅口白牙離自己的虎口有一寸距離,形成無處下口的窘境。她張着一張櫻桃小口,眼睛瞪得溜圓,顯見得沒料到楊骎還有這一手,整個人愣住了。
楊骎有點生氣。這傻兔子怎麼眼神不好耳力不濟的,盯着自己瞅了半天都沒認出來;但是看到她臉頰上的肉被自己捏住,嘴巴嘟嘟、鼻子一翕一合、眼圈兒泛紅的樣子,還真跟個小兔子一模一樣,看到她這副楚楚可憐的模樣,楊骎就沒脾氣了,甚至還有點想笑,使勁憋住嘴角想往上翹的欲望。
但還是得教訓她一下。
楊骎端起嚴厲的語氣,一語雙關地質問她:“你還想往哪跑?你知不知道我一直在找你!”
青杳的心都碎了。今天本來應該是自己最開心的一天,賣了手劄,拿了錢,小院子就近在眼前了,怎麼會搞成現在這幅樣子。
長壽郎已經把雪花似的手稿從地上撿起來整理好交給楊骎,然後對着傻兔子說:“你好大的膽子!敢朝太學學監、當朝的國舅爺楊大人動刀子!”
楊骎見傻兔子的眼神明顯是被長壽郎的話吓得閃爍了一下,心裡隻恨長壽郎沒有眼力見,吩咐他去隔壁街把車趕過來,長壽郎還支支吾吾地說要留下來保護自己,楊骎氣他在這裡礙事兒,又給他使眼色,又加重咬字讓他趕緊閃人,總算把這個笨蛋兄弟給支開了。
青杳的臉被捏着,但是腦子卻轉得飛快。
眼前這個人是楊國舅?他抓自己做什麼?青杳狐疑不已,想不通這裡面的道道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