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杳就是不能理解許老頭幹嘛總這麼不爽快,非得自己步步追問才肯一點一點說,說了沒多少又要休息,把不算是急性子的青杳都快逼成了急性子。
而且許鳴還總是變着花樣的拖延。
一會兒頭疼,一會兒牙疼,一會兒肚子疼,哼哼唧唧的就是不配合。
青杳也實在是無奈得很,軟磨硬泡地哄着、求着他,許鳴心情好的時候,能侃侃而談上一兩個時辰;可他又總是沒來由地卡殼,便秘似的,有時三天也憋不出一個字來,讓青杳感到無比苦惱。
好在,在青杳的催逼之下,許鳴也吐出了七七八八的書稿,在他不口述的時候,青杳就做校對的工作,遇上不懂的地方就拉着老頭刨根問底,不解釋清楚絕不善罷甘休。沒想到這許老頭還八卦得很,瞅着機會就旁敲側擊向青杳打聽關于她和楊骎之間的事。
“你們兩人是怎麼認識的?”
“你們倆誰先找到誰的?”
“他找你來幫我,是怎麼跟你說的?”
“你家裡還有幾口人?上一個男人怎麼死的?你寫字這麼快是天生的,還是後天練的?你跟楊骎将來怎麼個打算?父母都知道了麼?”
青杳素來忌諱與外人交淺言深,關于自己的事能不提就絕口不提,但到什麼山頭唱什麼歌,當她發現許鳴對自己和楊骎之間的事很感興趣的時候,頓覺打開了新思路,于是便不着痕迹地以此為交換條件,隻要許鳴口述上幾個章節,自己就回答一個他感興趣的問題,而且在回答的時候還雲山霧罩地故弄玄虛,真真假假地一通糊弄,每當許鳴要刨根問底的時候,青杳就把話題引到書上面去,待許鳴反應過來的時候,早就錯過了剛才的話頭子,想要接也接不上了。
一來二去的,許鳴也學聰明了,不問到自己想要的信息,也絕口不提一個字關于書稿剩下的内容,青杳深感無力和被動,最後實在是周旋得累了,有些自暴自棄地說:“先生,同一個問題您都問了八遍了,大理寺審訊也沒有您這樣的啊。”
許鳴冷哼一聲:“同一個問題,問了你八遍,你給了八個說法,你讓老夫相信哪個?像你這樣不盡不實不誠懇,老夫怎麼知道你會不會随便亂改老夫的書稿!老夫這本書可是窮盡畢生之心血,字字句句都是朝局的關鍵要害,不問出點你的軟肋痛處,你往外面到處說去怎麼辦?咱們彼此都拿捏着點對方的短處,這才能安心呢!”
青杳無奈地把額頭貼在雙膝上,感覺到心很累,又不得不承認這老頭說的有那麼幾分道理。
“那好吧,”青杳也想開了,自己那點事跟許鳴著作裡披露的秘辛相比實在不算什麼,拿自己的事換書稿,雖說有點不樂意,但總歸為了工作,為了賺錢,為了買下通濟坊的小院子過上理想中的幸福生活,咬咬牙,豁出去了,“我隻能回答跟我自己有關的問題,别人的事我不知道,也答不上來。”
青杳終于松了口讓許鳴來了精神,摩拳擦掌地琢磨了半天,在腦海裡排兵布陣了好幾輪,終于鑿定了一直以來最想問的一個問題:“你說你跟楊骎是在長安月旦上認識的,那你怎麼知道他是智通先生的?什麼時候知道他是智通先生的?”
“先生,這是兩個問題。”
“啧,明明是一個問題。”
“我說了,我隻回答跟我自己有關的事。”
“這就是跟你有關的事嘛!”
青杳握着筆,歪着腦袋,不知該從何說起,越往前捯回憶,越是沒完沒了,肯定是不能提那首《詠竹》詩的,再往後的話,是那次聚香樓的相親烏龍?還是江心畫舫彈奏得那半阙《破陣子》的琵琶曲?抑或是那個顧青杳和姚無咎雙胞胎的故事?
想來想去,掐頭去尾把自己在慎勤伯府上給梁瑤做塾師,想靠抄錄月旦筆記撈一筆外快未遂,跑路之際被智通先生在後巷給活捉,後來憑借着手快成了月旦助手的過程跟許鳴說了。
許鳴聽完,覺得雖然有些陰差陽錯的意味,但是又缺少些才子佳人花前月下的纏綿悱恻,有些意猶未盡。
“就這?沒了?”
青杳看着許鳴那探詢中帶着些不滿的神色,心說再有也不能跟你詳說了。
“嗯,沒了。”
青杳不動聲色地觀察許鳴的表情,不知道他是信了還是沒信。
隻聽許鳴悠悠說了句:“你沒了,那我也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