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他還偏偏不識水性。
當然楊骎自認為是合該他不死的。
雖然嗆了一肚子水,但是在被嗆暈過去之前,他意識還是清明的,他知道有個人用手臂卡在了他的胸前,要把他往岸上帶。
不過雨勢和水勢實在是太大了,這個過程很艱難,最終兩人也都隻能随波逐流地被沖到了下遊的方向。
這個人的水性倒還真的是不錯,饒是這麼着也沒放棄楊骎這個拖累,而是牢牢地拽着他的蹀躞帶,免得兩個人被河水給沖散。
彼時時間是半下午,烏雲雖然一團濃墨似的,但還勉強存着些天光,總算在一處淺灘那裡,那位谙熟水性的好漢把握住了機會,卡住了楊骎的胸口,把他連拖帶拽地弄上了岸。
楊骎有意識,腦子很清醒,單就是眼睛睜不開,身體動不了,跟鬼壓床是一般情形。
盡管他很想爬起來抱拳向這位搭救的好漢表達感謝,順勢歃血為盟跟人家拜個把子,然後人家要什麼給什麼,說實話能拼着這麼大危險來撈他,楊骎覺得傾家蕩産報答也是可以的,何況他家業真的不小,如果不是犯了抄家砍頭的罪過也很難真的傾家蕩産。
可惜他現在就隻能像條翻着肚皮的死魚一樣躺在岸上動彈不得,任瓢潑大雨砸在他的臉上。
半晌,那位好漢大約是緩過了勁兒,又是像拉一匹癞皮狗似的連拖帶拽地把楊骎拽到了一處淋不到雨的地方,雖然這段路程不長,但好漢卻休息了三五次,楊骎絲毫不覺得是自己太重,而是覺得剛才在河裡起起伏伏的,恐怕好漢的力氣也耗的七七八八了。
楊骎心安理得地躺着,等鬼壓床的勁兒過去好爬起來跟好漢拜把子,然後兩個人再商量看接下來怎麼辦。
但好漢似乎是喘勻過氣兒來,又開始來折騰楊骎,楊骎這時才發現這好漢的力氣其實沒那麼大,因為他似乎是想讓楊骎翻個身,但是手腳一通忙亂後,楊骎居然紋絲不動,這似乎很讓好漢洩氣,因為楊骎聽得到他逐漸急促的呼吸聲,咻咻地似乎還帶着點怒意。
最後好漢大約是使出了吃奶的勁兒,一手攥着楊骎的腰帶,一手薅住他的領子,把他整個人從仰卧給薅成個起坐的姿勢,然後那隻攥腰帶的手迅速轉移到楊骎的背後一記手刀下來,楊骎“哇”地從胃裡嘔出了一灘河水來,不出意外地全都嘔到了襴袍的袍襟上。
一口水吐出來,楊骎微微睜開了眼,可是還來不及看一眼這好漢是怎樣人物,就又被人家薅住後面的領子,被一番擺弄成了個跪俯的姿态,這一回好漢是使足了力氣,噼裡啪啦一通手刀砸在背上,楊骎咳咳卡卡地把腹中嗆得河水吐了個精光,若不是他揚手表示停止,好漢大約還能一鼓作氣、再接再厲地折騰他一會兒。
趁好漢坐在一旁氣喘籲籲的功夫,楊骎眼一閉人一歪又躺在了地上,想試探一下這位好漢的品性。
人摸爬滾打久了就是這樣,總是不相信這世上有無緣無故的善良和恩情。
好漢并沒有歇多久,不得閑地又在楊骎身上摸摸索索起來,楊骎心中暗笑這人怎麼這麼心急呢,自己身上能帶多少值錢的東西,還不如等自己醒來談條件呢,楊骎素來不是個出手小氣的人,何況這次又是買命錢。
但是好漢的一雙手掠過了楊骎腰間懸着的玉墜子,如果此舉楊骎還可以歸于此人不識貨的話,好漢連碰都沒碰荷包的舉動就讓楊骎自慚形穢起來,是不是錯怪人家了。
楊骎好奇地把眼睛擠出一條縫,想看看這個奇怪的好漢什麼嘴臉,結果睜眼的時候,正趕上一節白嫩嫩蓮藕似的東西打自己眼前飄過去,楊骎未及多想,本能地伸手一把攥住了這節蓮藕。
結果此舉引來了好漢“啊”的一聲驚呼!
哎喲,楊骎來精神了,還是個女好漢呢!
接下來的事情一連串發生的都太過急促,讓楊骎覺得又驚又喜、始料未及、五味雜陳起來。
女好漢片刻的驚呼後,迅速拔出了被楊骎握在手掌心的腳踝,然後毫不留情地劈頭蓋臉一腳丫子踩在楊骎的臉上作為反擊。
“不要臉!”
噢!顧青杳的聲音!
楊骎徹底精神了,睜開雙眼,捂着被她剛剛踹過的鼻子一骨碌坐起身來。
眼前的人真的是顧青杳。
她那清秀中又帶一抹妖冶的桃花妝此刻早就被雨水沖刷的隻剩一張素面朝天,倒是洗出了天然之色,其實她這副長相看着總是要比實際年齡小個兩三歲的,此刻又被濕淋淋的一襲春衫裹纏在略顯單薄的身軀上,一頭烏發也沒了發髻的形狀,整個人瞧着頗像剛剛化為人形從河裡爬上岸的懵懂水妖,單是有了個人模樣,還不曉得人間的規矩,就碰上了他。
楊骎見到她,一時千言萬語如千軍萬馬一般擠到嘴邊,盡管他的理智已經盡力讓它們排好隊一個一個來,但是那些字詞語句壓根不聽他的指揮,當仁不讓,你推我搡的,最後竟是讓他一個标點符号都沒說出來,隻是像個傻兒似的對着顧青杳張了張嘴。
楊骎想,我這個丢人現眼的玩意兒。
他又想,完了,偏偏丢人現眼到了顧青杳的面前。
他還繼續往深裡想,她該嫌棄我了,往後成了婚,我不好振夫綱了。
最後他非常豁達地想開了,算了,振個屁的夫綱。
楊骎劫後餘生,興高采烈地想伸開雙臂給顧青杳一個大大的擁抱。
卻不料顧青杳先劈頭蓋臉地當着他打個了大大的噴嚏。
“火……火石呢?你放哪了?”
她哆哆嗦嗦地問,然後又斷斷續續打了五六個噴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