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認為非常善于藏東西和找東西,高昌濟和楊骎所謂的“證據”,一定得是個有形有質的東西,這個東西哪怕非常小,也得勢必得有個地方來放才對。
普通人出門怕細軟丢都會縫在貼身的衣物裡。
很顯然,魏強沒這麼做。
阿遙倒不覺得自己失算,隻是得再換換思路。
冷不丁地,阿遙擡起頭問高昌濟:“喂,他怎麼給你發工錢?”
魏先生出手很大方,尤其是對自己保命的人,金條、銀票總是管夠,而且按月結賬,絕不拖欠。
高昌濟撓了撓後腦勺:“我不知道啊。”
阿遙用看智障的目光看他。
高昌濟說魏先生路過銀莊票号的時候就能取出錢來,然後大部分給他作為工錢,隻留很少在自己身上。
阿遙認為這裡邊絕對有很大的文章。
也許東西并不在魏先生的身上,而是……存在類似當鋪的地方,隻要他去贖,就可以取出來。
因為并不把高昌濟當做同伴,所以阿遙沒有分享自己的猜測。
她孤身來此,獨自而戰。
因為連續高強度的勞作,阿遙雙手雙臂均已累腫,高昌濟主動請纓為阿遙塗藥油按摩,但并非出于什麼同志之誼或者人類感情的原因,而是以此換取那老陳醋缸上刮下來的“解藥”,他的痛楚大半已經緩解,但他還想鞏固一下,同時向阿遙示好,期冀她能告訴自己如何讓患處泛黑的地方恢複正常的辦法。
高昌濟是個武人,對付跌打損傷很有一套手法,藥油塗在阿遙腫起來的胳膊上,再經他一通揉搓,火辣辣地滾燙起來。
“哎,你準備下一步怎麼辦?”
阿遙對待高昌濟,覺得他是一條會說話的狗,狗最好是不要說話,但是想說的時候也可以說,但說就說了,她也未必要跟他對話。
高昌濟被冷落了一個晚上,見阿遙始終對待自己有點愛答不理的樣子,心中很是不忿,淺薄地以為阿遙是在給楊骎守節因此對自己避嫌。
高昌濟看着阿遙,心想我比楊骎差哪了,論歲數我比他年輕,論長相我不比他難看,心念一動,起了促狹的心思,手上就加重了三分力氣。
阿遙手臂吃痛,幾乎是出于本能,一腳蹬向高昌濟的□□,蹬的他在炕上向後翻了個跟頭,使他剛剛好轉的患處又遭了重擊,隻好把身體蜷成個嬰兒姿态,痛得哼哼起來。
阿遙也捂着胳膊痛得蜷倒在炕,兩人後背對後背,各自痛苦地遙遙哼唧了許久。
待那個痛勁兒過去,兩人停止哼唧,臉不是臉鼻子不是鼻子的握手言和。
高昌濟又問了一遍:“哎,你準備下一步怎麼辦?”
阿遙盤着腿坐在炕角:“我得到他身邊去。”
高昌濟正在炕上四腳着地地鋪被,聽見阿遙這麼說,搖頭擺尾地朝她一笑:“喲,收拾收拾準備獻身了?”
沒等阿遙回答,他又油腔滑調地表示:“老光棍喜歡處女,你現在裝也晚了。”
阿遙聽到“獻身”兩個字的時候就已經跑神了。
獻身。
當她到遼東接受自己是“流莺”這個事實以後,就在考慮這個事了。
顧青杳不想獻身,也不打算獻身。
但阿遙似乎沒有太多的選擇餘地。
如果到了非獻不可的地步呢?阿遙問顧青杳。
顧青杳反問阿遙,什麼是非獻不可的地步?
要麼獻,要麼死。阿遙如是作答。
那就獻。顧青杳一錘定音。
顧青杳當然忠于愛情,也想身心一緻地忠于羅戟,忠于自己的追求和堅守。
但眼下這個處境,她已身不由己。
她想活着,她想回長安。
所以她就得活着,就必須回長安。
為此可以不擇手段。
身體?皮囊而已。
想到這裡,顧青杳就恨不得殺了把自己騙到遼東的這一對兄弟。
但現在不是收拾他們的時候,她隻能往前看,等到了結了魏強,她要讓這兄弟倆按她的秩序一一歸位!
高昌濟見阿遙又是好一陣不說話,于是非常讨嫌地伸出手指去撓她的腳心。
阿遙長得非常精緻玲珑,一雙腳不比高昌濟的手掌大多少,像某種活潑害羞的小動物,平時總是深藏着,讓高昌濟想把玩而不得。
阿遙腳心被搔癢,先躲了一下,然後又橫眉豎目地蹬了一下高昌濟:“你幹嘛!”
高昌濟覺得非常快活,膝行到阿遙的面前,蓬頭讪臉地犯賤:“逗你玩兒!”
阿遙有心事,因此無暇去跟高昌濟耗費心神。
他們倆,因為之前“髒病”的傳聞,現在無論自願不自願,已經不得不睡在一張床上。後來傳聞沒了,阿遙不想再沒日沒夜地幹活,也不想跟其他下女擠在一起挨餓受凍,隻能委屈自己卧榻之側有人酣睡。
阿遙鑽進自己的被筒裡,卻沒有閉上眼睛,而是盯着房梁發呆,計劃着流莺行動的下一步。
高昌濟吹了蠟燭也鑽進了被子。
因為阿遙夜裡睡相惱人,不僅踢被子搶被子還打人,高昌濟就跟老闆娘多要了一床被子,兩個人各睡各的,但他仍時不時要遭遇阿遙半夜裡的拳打腳踢,不知道她是有意還是無意。
高昌濟平心而論,覺得阿遙長得比真如海還是要普通一些的,但在這沒着沒落的漁港客寓,也絕對算得上是一位佳人。
佳人在側,可惜長牙帶刺,能看不能碰,這就很令他懊惱了。
高昌濟側躺着看阿遙,覺得她身上似乎有一種叫人過目難忘的品質,但他說不上來是什麼,光是看着她,心神就能安定下來似的。
“他喜歡虐待女人,”高昌濟湊近了,貼在阿遙的耳邊送出氣流,“把女人折磨得血肉模糊,我親眼看到的。”
高昌濟隔着棉被去握阿遙的手,但是沒找準地方,隻覺得自己像是捏到了一段骨頭。
于是他輕輕捏了捏那段骨頭,然後隔着棉被虛虛地握住了,像是在傳遞什麼:“你要當心一點,别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