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骎是真的驚着了,帶着疑問“啊”了一聲。
大嫂立刻跟他統一了戰線,拉着他的袖子往後退了兩步,同時手裡的笤帚疙瘩劍指炕上那個疑似狐狸精做出了半防禦半進攻的姿态。
“你瞅她那一雙眼睛,微微眯眯起來那個德性,是不是有點狐媚子那個騷樣兒?”
大嫂原本就是尋求認同似的白問一句,可楊骎也看出阿遙的眼尾微微上挑的那個弧度是有那麼點意思,可在他印象裡,她的那雙眼是圓乎乎的杏眼,雖然使壞心眼子的時候好像看着也并不那麼純良……楊骎太陽穴的青筋一蹦一蹦的,此間山中妖精擇神志不清體弱的人類附體修行的傳說甚多,叫他也一下也有些惶惑。
楊骎的沉默助長了大嫂的恐懼,但她的恐懼以怒火的形式直接向着炕上那位疑似狐狸精往外噴射,一個箭步躍上火炕薅住了阿遙的頭發,舉起笤帚疙瘩照着她細柳條似的胳膊給她來了一下。
阿遙痛得哼了一聲。
這一下立刻把楊骎給哼清醒了,甭管現在這具殼子裡的瓤是不是狐狸精,但這副軀體可還是阿遙的,叫這老娘們說打就打,打壞了怎麼辦!
被楊骎在心中腹诽的老娘們本人,也就是大嫂,士氣正旺,拎着阿遙在炕上轉着圈的打:“狐媚子敢上我家來了,想媚乎誰?你要是敢上俺男人跟前晃一下,看我不扒了你這一身騷皮子,把你騷狐狸尾巴剪下來做圍脖!”
楊骎伸手扒拉了一下老娘們大嫂的腕子,把阿遙給解救下來了,往自己身後一拽一藏:“大嫂,你說話就說話,你打她幹什麼!她多大勁你多大勁?打壞了怎麼整?”
“好哇!”大嫂一拍大腿,“騷狐媚子有點本事啊,不吭不哈的已經媚乎了一個老爺們兒,你倆趁早給我滾蛋,要敢禍禍俺男人,我把你倆都埋雪窩子裡!”
顯然,楊骎回護阿遙的行為在大嫂看來已經是被狐媚子惑了的表現,他回頭看了一眼阿遙,正趕上阿遙張嘴打了個哈欠,又擡手揉了揉眼屎,這麼一下他又惶惑了——這是狐媚子?呆頭呆腦的看着也不像啊,看着像沒睡醒似的。
大嫂恨鐵不成鋼,要把楊骎揪下火炕和狐媚子劃清界限:“你瞅瞅你這個被狐媚住了的孬種樣子!”
楊骎耳朵被大嫂擰住了,覺得跟這老娘們講道理講不明白,動武也不合适,一時有點無處下手,雖然他很不喜歡這老娘們說阿遙狐媚的論調,但又不得不承認她說的有幾分道理。他的理智在這個女人面前時常是要全面的潰敗崩盤,沒什麼原因理由。如此說來,炕上的這個女人确是狐媚子無疑了,隻不過不是被附體的,她是天生成了這樣,專門來克他的,他還挺樂意被她媚乎,她要是不理他,他總是要躍躍欲試地蓬頭讪臉上她跟前犯賤,真是沒治。
“大嫂,她這不像狐狸精附體,”楊骎甩開大嫂擰在自己耳朵上的胖手,下定了論斷,“狐狸沒有這麼愣的,挨打了也不知道躲。”
話音一落,大嫂發現此話說得很有道理,她也見過薩滿法師讓狐狸精現形的作法,那被附體的人都是上蹿下跳閃轉騰挪滿屋子亂跑,除非這是個笨狐狸,笨的好賴不分、生死不論了。
此刻疑似狐媚子本人很沒有說服力地為自己幹巴巴地辯解了一句:“我不是狐狸精,我是人。”
當然這句話并沒喚起幾分信任罷了。
這時一陣狗吠聲,原來是獵人牽着獵犬站在了外間,大嫂靈機一動又一拍大腿:“對了!狐狸怕狗,你給我等着,看我不叫你現出原形來!”
大嫂扭着屁股到外間跟獵人叽叽咕咕商量了些什麼,說的是高麗話,楊骎和阿遙誰也聽不懂,就這麼大眼瞪小眼地看着彼此,楊骎張了張口,一時千言萬語彙到嘴邊反倒不知該說什麼,這時大嫂牽着獵犬張牙舞爪地又進屋來了。
她伸手一指阿遙的鼻子以示威懾:“騷狐狸,你要敢媚乎我男人你給我等着,”然後又一指自家獵犬,發号指令,“上去,咬她!我這可是母狗,我不信你連母狗都能媚乎了!”
楊骎立刻攔在了阿遙的身前。
獵犬對着炕上的阿遙吠叫了幾聲。
阿遙半跪在炕上,從楊骎的肩後探出半張臉,居高臨下地跟這條大黃狗對視了。
短暫地沉寂後,大黃狗湊上去,舔了舔狐媚子的腳心,把狐媚子給癢笑了,狐媚子坐下來,兩條腿垂下火炕,大黃狗很乖覺地把頭伸到了她的雙膝之間,狐媚子腳踩在大黃狗的背上,手摩挲着它兩隻耳朵,一會兒給它支棱起來,一會兒給它耷拉下去,玩得不亦樂乎,一“狐”一狗有那麼點相安無事的意思。
這一下,大嫂也不說話了。
顯然她對自家喂養大的獵犬很是信任,從而洗清了阿遙身上狐媚子的嫌疑。
大嫂牽着獵犬又到外間和她男人用高麗話叽叽咕咕不知道商量些什麼去了,楊骎知道她一直在看他,雖然洗清了狐媚子的嫌疑,但她在楊骎這裡還是洗不清那一吻是個什麼道理,還是有兔媚子的嫌疑。
他有點回避她的目光,避無可避的時候他忍無可忍地瞪了回去:“你瞅啥?”
兔媚子還是隻眨眼睛不說話。
這時候大嫂去而複返,盯着兔媚子的目光少了點恨意,然而仍保持着警惕。
“俺男人說了,”大嫂從頭到腳打量着兔媚子,看她愣頭愣腦的不太像能媚乎得了自家漢子的德性,多了一分寬容,然而仍未放下敵我之勢,“興許是黃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