備受豔羨和祝福的一對準新人上前跪謝帝後的恩典,鼓樂聲大作,宮人們傳上新一輪的酒菜,在場的賓客們紛紛向兩人道喜。
顧青杳也說不上來自己是出于心虛還是尴尬,隻想快點地離楊骎遠一點,趁此機會,她想迅速“躲”到王适或者梁瑤任何一個人身邊去。
可是她的長袍下擺被楊骎狀似無意地坐在了屁股底下,她伸手去拉,袖子又被普密泰給牽住了。
“無咎師,别去湊那個錦上添花的熱鬧,”普密泰笑眯眯地摁着顧青杳的肩膀把她摁得坐了回去,楊骎适時地一揚手,宮人們迅疾地替她擺上了一副幹淨的碗筷,普密泰順勢往麟德殿外一指,“你瞧誰來了。”
麟德殿外走進來一個身着戎裝,邁着歡快步伐的人影。
來人身量不高,看着還是個尚未長成的少年,但顧青杳定睛一看才發現這并非一張男孩子的面孔,柔和的面部線條和白皙柔嫩的皮膚,哪怕是一身戎裝都遮擋不住她的少女氣息。
“你看,公主是不是長大了很多,嘩一下就成大姑娘了。”
顧青杳印象中,安瀾公主是個驕縱任性的小孩,長得就像年少的皇後,現在再看,她的确出落出了纖長的身段,眉宇間也顯出了陛下的影子。
帝後對愛女這一身打扮也是有驚有喜,念在這樣一個場合,這樣無傷大雅的打扮也并不能算作失禮,陛下嘴上是在嗔怪,臉上的表情卻是笑微微的,而皇後則開口詢問公主這是唱得哪一出。
“孩兒已經長大了,”安瀾公主揚起明媚如春的面孔,“請父皇母後把這身盔甲賜給我的驸馬好嗎?”
公主去歲為了躲避和親被賜予道号出家修道,雖然還是住在宮裡,但顯然現在是到了“還俗”的時候。
一身戎裝在大殿裡環顧了一周,然後精準地把目光定在顧青杳這邊,她笑容滿面地跑過來,正當顧青杳不知該不該站起來行禮的時候,公主已經一把拉住楊骎的袖子,連拖帶拽地把他帶走了。
公主小鳥一樣飛奔到帝後的中間,和父母咬耳朵說起了悄悄話,時不時還要拿眼神和手指點一點楊骎。
顧青杳冷眼看着,心裡有種說不上來的奇怪感覺。
楊骎被拉走的時候,她也不知道是覺得輕松了還是更沉重了。
誠如這一遭走下來,她不知和他是變得更熟悉還是更陌生。
在當時那樣極端的條件和與世隔絕的環境裡,他和她,可能都不是長安的他和她,所以才會結下那樣一段……她不後悔,也不否認,她隻是——選擇了終止。
關外的事就留在關外,她甩了甩腦袋。
普密泰的聲音适時的響起:“公主怕是要出嫁了,你猜驸馬是誰?”
顧青杳一歪腦袋,沖着普密泰笑了一下:“你留下來吧,留下來當驸馬。”
普密泰很驕傲地一甩腦袋:“我才不想當驸馬呢。”
顧青杳也捏着嗓子逗他:“當吧,我希望你能留在長安。”
普密泰堅定地拒絕了:“我不!”
然後他又柔和了語氣:“你要是舍不得我,可以跟我一起回暹羅。”
這回顧青杳堅定地拒絕了:“我不!”
直到宮宴結束,顧青杳都沒有再見到楊骎,他早早地就和帝後公主一家提前退席了。
顧青杳也并沒有如願地和羅戟再多說幾句話,因為宮宴上有無數人和無數關系需要理清和搭建,他馬上就要走上朝堂,這樣的場合恐怕是不能有一絲掉以輕心。
青雲路,費心血啊。
不過顧青杳轉念一想又活潑潑地高興起來了,因為以後她可以在夫人圈聯合梁瑤搞搞合縱連橫,替羅戟把裡裡外外打理得井井有條。
所學、所思、所想一丁點都不會浪費,而且再不用拿命出去冒險了。
隻要體内的毒不發作,隻要不想到死期,顧青杳就覺得此時此刻是她人生中最幸福的一段時光。
普密泰早已經不住在會館而是搬進了長安城的豪宅,親自将他送回府上,婉拒了普密泰的邀約,顧青杳回通濟坊的家中去了。
作為國之功臣,鴻胪寺已經派人把半年無人居住的家中打掃整潔,雖說朝廷已經在更靠近皇城大明宮的崇仁坊賜予了她另外一套宅院,但怎麼比得上通濟坊的這個小院子。
通濟坊的這個才是家,是她憑自己辛苦努力賺了二百兩銀子自己置的業。
她要從這裡出嫁,以後也要在這裡過生活。
一夜無夢,天明時雞叫頭遍,顧青杳自己就醒了。
打水洗臉梳頭上妝換上一身新衣服,對新衣服不滿意又換上官服,覺得官服有點不适合談婚論嫁又換了一條裙子,如此反複換來換去換了三四遭換回了最初上身的那件,這時院外傳來敲門聲。
她提起裙角,一路小跑飛奔而去,拔下門栓拉開了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