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Le中心時,天際一片暮色沉沉,沈遇一直等在停車場裡,見到沈确出來,頓時松了一口氣,好歹這次是囫囵個的。
司機很快啟動車子離開,從沈确沉默寡言的狀态中,他已經知曉了答案。
倒也說不上失望,本來俞長川主動邀約談投資這件事情,光想想都覺得不可思議,他并沒有抱太大的希望。
從前他接手潤尚時,總是緊繃着一根神經,生怕辜負父親臨終時的囑托,後來他與沈确因為聯姻的事情生了嫌隙,他一向溫順的弟弟在婚後突然開啟了“奪權”之路,風馳電掣般地拿到了集團的控制權。
那一刻,他才恍然驚覺,或許,他從未真正地了解過這個弟弟。
他們雖不是一母同胞,但在感情上卻一貫親厚。
沈确剛回沈家時年紀尚幼,正是依戀家人的時候,而他的母親又不在身邊,因此對他這個大哥格外依賴。
他自問待沈确不薄,也從未因為他母親的緣故遷怒于他,他是真心拿他當親弟弟看待的,最後兩個人鬧到這個份上,他終究覺得傷心。
後來,沈确在宴會上與俞長川大打出手,直到那時他才知曉,姜梨與俞長川曾經在一起過。
那一天,沈确哭着對他說,他再也找不回姜梨了。
他一向溫和的弟弟,在他面前哭得毫無形象,通紅的眼底全是絕望,他第一次感到後悔。
滿腹算計的嶽家,紅杏出牆的妻子,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沈确痛苦壓抑的挨過了一年又一年。
當初,他怎麼就鬼迷心竅的非得逼着他去聯姻呢?
可是時間不會倒退,遺憾更無法彌補,過往種種,是非對錯,早已沒有了意義。
他不知道如何安慰沈确,隻拍了拍他的肩膀,聲音沉悶:“沒關系,本來也沒指望俞氏的投資。”
沈确轉頭望向大哥,淡淡地回應:“他同意了。”
沈遇懷疑自己聽錯了:“你說什麼?”
沈确又重複了一遍:“俞長川同意投資。”
沈遇内心複雜,他追問道:“他難為你了?還是有什麼條件?”
沈确笑了笑,神色疲憊:“沒有,他既沒有為難我,也沒有提條件。”
沈遇默不作聲,按照俞長川睚眦必報的性格,不難為羞辱一番沈确,怎麼會如此痛快地施以援手?
沈确頓了頓,坦誠說道:“我也沒有想到他會突然松口,但不管怎麼樣,對于潤尚來說,這都算是一個好消息。”
是啊,怎麼能不算是好消息呢,有了這筆資金的注入,泥足深陷的潤尚終于可以從沼澤裡抽身出來了,他也終于不用覺得愧對已逝的父親。
兄弟倆各懷心事,車子飛快地行駛在港城繁華的街頭。
……
姜梨最近一段時間一直待在菀城跟着陳師傅學習四經絞羅的制作工藝。
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躲在略顯狹窄的作坊裡面,隻有手工織布機“咚咚”的碰撞聲,一整天下來,姜梨隻覺得腰酸背痛,她手上的布料卻隻延伸了細微的長度。
她感慨不已,難怪這項技藝面臨失傳的危險,她自問不是什麼好逸惡勞之人,幾天下來竟也在心底打起了退堂鼓,隻是這份熱愛讓她一直堅持了下來。
陳師傅笑着打趣:“歇一歇吧,這個活計急不來,你堅持了這幾天已經很不容易了。”
姜梨有些不好意思:“這個真的挺累的,但很有趣,隻是我領悟能力有限,做起來有些費力。”
陳師傅笑着搖了搖頭:“不過幾天的時間,你算很有天賦的了,現在願意做這一行的年輕人實在太少了,這是手工織造,要耐得住寂寞,還要忍得了辛苦。”
姜梨沉默着點頭,技藝的傳承光靠熱愛是遠遠不夠的,需要持之以恒的教學和矢志不渝地鑽研,最好,再有媒體的曝光宣傳,知道的人多了,關注度就會上升。
她好奇地問道:“那您是怎麼堅持下來的呢?”
陳師傅依然面帶微笑,伸手撫摸了一下跟随了他大半生的織布機,内心感慨:“舍不得呀,如果大家都不做,這門工藝恐怕又要失傳了,可我也撐不了幾年了,現在視力已經大不如前,速度也慢了下來。”
姜梨:“或者您可以考慮做教學,我相信,有很多年輕人對這些工藝的傳承有着濃厚的興趣,隻是苦于沒有學習的途徑,又面臨着生活的壓力,根本無法真正進入到這個行業。但如果有您這樣的大師願意傳授技藝,隻要潛心研學,便可以靠着雙手獲得不菲的收入,将興趣變成工作,那這門工藝就永遠不會失傳。”
陳師傅内心觸動:“這一行如果真能吸引到年輕人加入,那可真就不用擔心失傳了。”
隻是,匠人易覓,匠心難得。
這個行業受衆面小,年輕人生活壓力也大,就連他自己的孩子都覺得前途渺茫,關鍵還異常辛苦,并不願意繼承他的衣缽,眼看着千年傳承的工藝後繼無人,他一直深以為憾。
可今天,這個姑娘的提議讓他眼前一亮,或許,他真的可以轉變一下思路,相較于每日将自己困于尺寸間的工作室,日複一日地精心織造,也無法産出更多,而等到他徹底織不動了,這門工藝就會逐漸被世人遺忘。
傳承才有發展。
對于教學,他很有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