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聽眼簾微垂,眼尾的餘光掃向蹚着水走到她正前方的少年,他……他在給她探路。
熱烈、炙熱、毫不掩飾的喜歡從他的身上霸道地向她沖擊而來,林聽攥着雨傘的手微微緊着,許蘭亭……
暴雨傾盆,他們之間隔着兩層雨幕,許蘭亭永遠看不清她眼底的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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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陳恕深一腳淺一腳地踩在雨水之中,他背上是他喜歡的女孩子,他走得很慢很穩。
張期期一手環繞着他的脖子,一手舉着雨傘,從雨傘傘面傾瀉而下的雨珠連綴成雨幕,傘面壓低,誰也看不清傘下的少年少女。
陳恕腳步一頓,“期期,我看不見路了……”
張期期低低地唔了一聲,她微微側臉,鼻尖貼在少年的側臉上輕輕蹭了蹭,下着雨,他的臉頰被風吹得帶着涼意。
她輕聲道:“謝謝你,陳恕。”
少女輕柔的動作帶起了他心中密密麻麻的癢意,陳恕繃緊了下颌,眼眸着閃過一絲光亮,他假裝着鎮定、平淡,“嗯。”
傘面上擡,陳恕嘴角微微揚起,他背着她繼續往前走,約莫十分鐘的時間,他們來到了京照一中門口。
一中門口更加擁堵,閃爍着車燈的汽車彙聚成河流一般。
手臂上戴着紅色圈章的學生會成員、紀律會成員就站在校門口校内的這一側維持着學生走出校門口的秩序。
陸向川撐着黑傘,眼底暗色翻湧,他望着不遠處越走越近的少年少女們。
他們走到了他的面前,陸向川咬了咬後槽牙,看着趴在陳恕背上的少女,出聲道:“期期!蘭亭!”
張期期愣了下,将傘擡得再高,“向川?”
待看清他手臂上的紅色圈章後,她微微笑道,“你在維持秩序啊?謝謝你啦,向川。”
許蘭亭不張口地嗯了一聲,對着他點點頭。
陳恕突然道:“期期,傘擡太高了,雨飄進來了。”
張期期一頓,哦了一聲,趕緊将雨傘壓了下來,她的視線被傘面遮住,便喊道:“向川,我們先走啦~”
話音一落,陳恕擡腿就走。
許蘭亭再次笑着點了點頭,他實在是不想說話,這一張口一嘴的風和雨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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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門口。
托那把“奧特曼”雨傘的福,張期期、許蘭亭等人在擁擠的人流、車流中一眼就看見了李叔。
張期期喊了一聲,“李叔!”
李臨循聲看見了他們,他撐着傘擠過來,見張期期被一個男孩子背着,他眉毛微揚,但也沒有開口問什麼,隻是道:“你們校門口這兒水比較深,我怕車熄火所以将車停遠了一點。”
“期期……”李臨猶豫道,“要不,李叔背你?”
張期期還沒開口,陳恕道:“不要緊,叔叔你帶路吧,我背着期期就行。”
李臨打量了其他幾人,點頭道:“也行,你們跟我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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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分鐘之後,李臨帶着他們走到了國道上,果不其然,國道上的積水隻淺淺地沒過腳踝而已。
李臨趕緊打開車門,陳恕背對着打開門的車後座座位,他彎下腰,讓期期順着他的背滑下來坐在後座上。
許蘭亭過去打開另一邊的後座車門,示意林聽上車。
林聽眼神猶豫,“我的雨傘……”,她的雨傘還在滴水,上了車的話,雨傘把車子裡面弄濕了怎麼辦?
許蘭亭哦了一聲,“你上車,雨傘收起來,我放到後備箱去。”
林聽這才點點頭,上車收傘遞給站在車門處的許蘭亭,争取不将一滴水濺入車裡。
許蘭亭讓李叔和他撐一把傘,他将林聽和自己的傘都放在了後備箱中,再蹭着李叔的傘坐到了副駕駛的位置上。
“陳恕……傘給你。”
身上一滴水都沒有沾到的張期期此刻已經坐在了車裡,她見陳恕一副立刻想走的樣子,再思及他兩次生硬地轉移她想順路送他回家的話題後,便知道他有他自己的堅持。
無奈……張期期拉住他的手,将雨傘塞到他手上,避免他再從書包中拿出他自己的折疊傘時被暴雨淋濕上半身。
陳恕目光沉沉地看了她一眼,點點頭,幫她關上了車門。他不再猶豫,蹚着水直接離開了。
李叔愣了一下,他坐在駕駛座位上,哎哎哎了幾聲,“那個小男生怎麼不上車啊?”
張期期靠在車窗上,暴雨彙聚成雨膜一樣貼在窗玻璃上,她很快就無法認清一片朦胧中陳恕的身影。
她道:“李叔,走吧。先送林聽回去。”
李臨雖然不解那名小男生為什麼不上車,但他還是道:“好。”他上次送過林聽一次,自然還記她家大概住在哪裡。
天幕上閃爍着猙獰的閃電,車窗外雷聲陣陣,遇上了紅燈,他們的車子停在斑馬線的後方。車内開了最低檔的暖氣,溫度剛剛好。
張期期拿過車内的毛巾遞給林聽,“林聽,擦一下吧。”
林聽:“好。”她伸手接過毛巾,擦了擦微微濕潤的發尾。
綠燈亮起,車子慢速行駛在國道上,張期期突然拍了下自己的額頭,“我差點忘記了!”
林聽疑惑地側首:“怎麼了,期期?”
張期期挪了挪位置,坐得離林聽近了一些,她好奇道:“林聽,我想問問……這個英語的口語怎麼學啊?就是……嗯!學了之後能像你一樣讀英語的時候有一股好聽的英腔。”
林聽突然偷偷笑了笑……期期怎麼可能會主動想學英語?一定是為了陳恕吧。
她餘光掃了一眼前方駕駛座上的長輩,忍住了想揶揄張期期的心,正色道:“一個英文單詞有美式英語、英式英語的讀法,我個人是傾向于英式英語的,如果陳……”
她及時改口,“如果你想學的話,我這兒有個MP4,裡面下載了很多教學資料、教學例子,會教你怎麼去讀單詞、短語、句子和文章。”
張期期眼神一亮,透露出欣喜,“好啊!那……那你暫時需不需要用到,不需要的話可以先借我一晚上嗎?我把裡面的資料拷貝出來,明天就還給你。”
林聽笑着道:“當然可以啊,借多久都行,我現在不怎麼需要用到了。”說着,她拉開書包的拉鍊,将自己的MP4拿出來遞給張期期。
張期期笑着,“謝謝~”
林聽也微微笑着,她的視線不自覺地與前方副駕駛座位上坐着的許蘭亭撞上,後視鏡上許蘭亭看見林聽嘴角的笑容微微一滞。
許蘭亭垂下了眼眸,微微抿了抿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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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陳恕撐着傘,踩着沒過腳踝的積水走在擁擠、鳴笛聲不斷的道路上。
雨霧濃重,汽車彙聚成車流一樣在道路上走走停停,閃爍的車燈穿透濕氣,倒映在他的眼底。
陳恕對車子并沒有過多的了解,但張期期家的車子肉眼可見的高端上檔次,更何況那名中年男人,即便期期喊他為“李叔”,但那名“李叔”對期期并不是單純的“長輩看晚輩”的眼神,還夾雜着尊敬。
如果……他家裡隻是單純、簡單的家境貧寒,他不會如此難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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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京照一中附近積了水,所以途徑這附近的公交車停運了,陳恕不得不踩着積水走了兩站路才終于回到了他租的房子裡,一房一衛加一個小小的陽台。
進門的左手邊有一個小小的鞋櫃,右邊靠牆則是一張單人床,一張書桌,床的尾部則是一個破舊的衣櫃。
房間過去就是衛生間和陽台,衛生間有一個超大的窗子,通風非常好,窗口上方還安裝着雨棚,平日裡陳恕就把衣服晾在雨棚下。
陽台封了可打開、關上的玻璃窗,也砌了長長的石闆竈台,竈台上放置着一個小型的消毒櫃和置物櫃。雖然不能用煤氣竈煮飯,但用電煮還是可以的。
陽台和房間之間隔着一塊白色的布簾,用來擋一擋油煙,聊勝于無。
陳恕将書包放在桌子上後,徑直往衛生間裡去,衛生間門後貼着一排鈎子,鈎子上挂着一套棉質的睡衣睡褲。
他剛才在樓下就已經将褲腳處的水給擰幹了,又甩了甩鞋子裡的水,現在褲腳雖然不再滴水了,但濕濕的貼在身上非常不舒服。
陳恕将衣服、鞋子換下來,穿上睡衣睡褲和拖鞋後又将雨棚處挂着的、被暴雨打濕的衣物和剛才換下來的鞋子、衣服都拿到陽台重新洗幹淨、晾起來。
陽台外,暴雨拍打着玻璃,陳恕坐在陽台上矮小的凳子上,手裡托着一碗他自己煮的泡面低頭吃着。
泡面味道比較大,所以他才選擇不進房間。
少年坐在矮小的凳子上,長腿無處安放般地曲起,褲管往上蹿了一大截,露出小腿上斑駁、密布的傷疤,甚至他穿着人字拖露出的腳背上同樣如此。
陳恕吃完泡面之後将碗筷洗幹淨,再放入消毒櫃中。
他掀開白色布簾走到房間,将鞋櫃上方放着的吹風筒拿到陽台上吹起了鞋子。
他隻有這一雙運動鞋,如果不吹幹的話,明天就沒得穿了。
吹風筒的呼呼呼聲回響在他的耳邊,陳恕低頭望見自己腳背上交叉、橫亘着的傷疤,他抿了抿唇……
片刻後,陳恕視線又回到他的雙手上,還好……他的手背上沒有這些醜陋的傷疤,否則,他那難堪、絕望的過去便會赤裸裸地盛開在張期期的面前、所有人的面前,到時他又該以何種神情去面對旁人複雜、猜疑的眼神。
他根本做不到輕描淡寫地講起自己的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