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行,就這麼決定了。”張世明一錘定音道:“期期,你明天就去宜市陪爺爺奶奶他們,爸媽年二十九再回去。”
聞言,張期期就差一蹦三尺高了,她驚聲道:“明天?我今天才剛回來啊!”
“不是……爸媽,我到時候年二十九和你們一起回宜市就好了,為什麼我明天就要自己一個人回去啊!而且……而且我寒假的美術培訓班還要上呢!”
張世明看了她一眼,“美術培訓班……你到了宜市再報一個就行了。這不是什麼大問題。”
最終張期期還是被打包趕上了飛往宜市的航班,時間倉促得她都來不及和陳恕說一聲。
*
宜市。
看着眼前熱熱鬧鬧,親熱得仿佛他們才是真正一家人的衆人,張期期嘴角抽搐。
從她到宜市老宅的那天起,十多天來,老宅就沒有安靜過,不是今天這一支的親人過來玩,就是那一支的族人過來玩……
嗯……這個“一支親人”、“那支族人”的描述用語還是這些人硬是扯着她跟她細細掰扯的。
堂兄弟姐妹、表兄弟姐妹,還有七大姑八大婆的,她全都見着了,每見一次,她心裡就郁悶一分。爺爺奶奶都有這麼多人陪着了,到底為什麼她爸要讓她這麼早就過來……
看着她爺爺奶奶一臉慈祥地和她的堂兄弟姐妹說話時,張期期感覺更加不适,這是……在晾着她吧?
張期期心底笑了笑,每年他們都是這種招式,以此來無聲地暴力她,且表達對她媽媽的不滿意……
“爺爺奶奶,我美術課培訓班的時間快到了,我就先去上課了。”
張期期說完,禮貌性地點頭微笑,拎上她腳邊的大書包起身往外面走去,議論和不滿的話語從她的身後隐隐約約地傳過來,但她毫不在意。
十幾分鐘走路的路程,張期期就到了美術培訓室。這間培訓室在宜市非常出名,幾乎是高考準備走美術藝考的學生的第一選擇。
教室内的氛圍非常沉悶,張期期其實也很能理解他們的壓力,但……同培訓室的同學卻是十分不理解張期期。
“期期……你都不參加美術藝考,你和我們一樣這麼拼命地上課幹什麼?你要努力應該也是報文化課的培訓班才是啊!”
對此類問題,張期期保持一貫的沉默。
……其實她也想像他們一樣走美術藝考的路子,她是真的喜歡畫畫,她想要考國内頂級的美術學院,但是她爸想讓她學管理,想讓她以後接手家裡的産業……
張期期無聲地歎了一口氣,她爸爸雖然疼她,但是在一些事情上,他爸擁有一票否決、一票通過的權利,譬如她未來的專業選擇,又譬如這次來宜市的打算。
某種程度上來說,她爸就是一個非常犟的人,譬如當年執意要娶她的媽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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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夕陽西下,張期期清洗、收拾好畫筆之後,拎上她的大書包走出了美術培訓室。
橘黃色的夕陽灑進美術教室,她回頭看了一眼,教室内立着許許多多的繪畫支架,支架上挂着畫闆,陽光蜿蜒爬上畫闆,在畫闆上留下斑駁的光斑。
她是最後一個離開教室的,嗯……是的,為了躲老宅裡那些“群魔亂舞”的長輩。
張期期低頭看了一眼手上殘留的顔色膏體,同學的疑問仿佛再一次在她的耳邊回響,為什麼呢?她為什麼會向她爸妥協呢?
為了他們一家三口永遠沒有争執,永遠幸福和睦,她的世界其實不大,父母就占據了極大的位置。
這一次回老宅,不知道怎的,張期期心中産生了危機感,她有一種強烈的直覺,父母之間的恩愛和睦好像搖搖欲墜。
潛意識下,她不願意去違背她爸爸的意願,隻要他們一家永遠幸福,或許對于她來說,不走畫畫這條路也沒有關系吧,她就當個興趣來學就好了。
親情比畫畫重要,此時的張期期堅定不移地如此覺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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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期期覺得失策了,她沒想到她在美術培訓室磨蹭了那麼久才回老宅,老宅到這會兒居然還在招待客人,甚至比她出門時人流量還大。
她站在客廳門口,一眼就望見坐在紫檀木沙發上,容貌清麗的女人,對方穿着修身淺灰色的職業裝,身上的配飾也搭配得恰到好處。
許是她的視線太過強烈,對方一瞬間便望了過來,四目相對下,張期期心中不由地蔓延出排斥的情緒。
這個女人是誰?
老宅中的男女老少都圍着她說話,言語、神色還頗為熟悉?
“回來了?回來了這麼多人你也不打個招呼,站在那裡做什麼?”一家之主的張爺爺慢悠悠地掀了掀眼簾沉聲道。
張期期:……
……這麼多人,她一個個喊,要喊到什麼時候?
“一回來就悶不吭聲的,沒點禮貌。”張奶奶皺着眉頭。
張期期:……
憋了一肚子火的她看了看雙鬓斑白的老人家,算了……她還是不氣他們了,萬一氣出個好歹來。
“爺爺奶奶,我回來了。”
張爺爺、張奶奶冷淡地嗯了一聲,而其他人則開始給她介紹起那位面容清麗的女人是誰了。據他們說,對方是她爸的青梅竹馬……現在也在京照市,這次是回來掃墓的。
張期期皺了皺眉頭,再次看向面容清麗的女人,對方下巴微擡,眼神中透透露着幾分傲氣和對她的審視?
她本能地不喜歡這個女人,對方看似也無意和她打招呼的樣子。
張期期扯了扯嘴角,打斷身旁喋喋不休的堂姐?堂妹?“我有點累了,先回房間了。”
她說完,徑直往樓上走去,都是不相關的人,她才懶得應付呢!隻是……她懶得應付,但不知道為什麼總有人在她身邊一次又一次提起這個女人。
夜深,張期期感到肚子有些餓,便穿着睡衣輕手輕腳地下樓來,打開了廚房的冰箱想找點東西吃。
她拿了瓶牛奶,剛把冰箱關上,一轉身便看見她爺爺的妹妹的女兒站在廚房外看着她。
老宅很大,有時候這些親戚也會留宿老宅。
張期期頓了頓,她應該叫對方表姨?
“表姨……有什麼事嗎?”
對方眼眸一閃,走進廚房來,神神秘秘道:“期期啊,今天那個女人你得勸你媽媽多注意點,她也在京照市,以前她對你爸有意思,非你爸不嫁呢!”
“後來你爸非要娶你媽,她當時氣得半死,不過……她還是嫁得蠻不錯的,通過你爸認識了京照那邊姓徐的有錢人,也嫁過去當富太太了。”
張期期看着對方眼神中流露出來的嫉妒和不甘,心下微哂。
“你别不當回事,這個女人很有手段的,她老公前不久去世了,那家人的産業都被她攥在手裡了呢。”
張期期聞言,眼神中閃過一絲驚訝,前陣子她确實是聽說徐家的當家人去世了,她爸還去吊唁過呢,難道就是這個女人嫁的徐家?
若真是如此,那這個女人确實很有能耐,徐家并不是一代暴發戶,而是有底蘊的家庭,也是京照市上流商圈的一戶人家,好像最近他們家也在開發新科技?
張期期皺了皺眉頭,她很少去關注圈子裡的事情,但畢竟也身處圈子裡,有時候總是會聽到一些消息,哪怕她隻是個高中生而已。
“表姨……謝謝你的好意,這件事我知道了,我也相信我爸,這些捕風捉影的事下次就不要說了。”張期期微笑着說道,随後從對方身旁繞過,上了樓。
表姨氣憤難掩地低聲咒罵着她,“不識好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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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張期期又聽說那個女人掃完墓回京照市了,但她人是走了,卻留下一地的猜測,身處其中的張期期煩不勝煩,隻能盡量地躲出去了。
好在,在她的煎熬中,年二十九這一天終于到來了……
宜市機場。
冷風呼呼直吹着,張期期穿着中長款的白色羽絨服,淺灰色的加絨鲨魚褲,踩着一雙厚底的老爹鞋站在出站口等她爸媽。
她将卡其色的圍巾拉高,抵擋着迎面而來的寒風。
十幾分鐘後,張世明、戚和風拉着行李箱走出來,“期期……怎麼站在這裡等爸媽啊,冷不冷啊?你是不是傻啊,坐車裡就好了嘛。”
戚和風一臉心疼。
張期期嘿嘿笑了幾聲,“我想爸媽了啊,想快點見到你們。”
張世明也露出了笑意,“好了,别在這說了,我們先回家。”
張家老宅自然也派了汽車,司機将兩個行李箱放在後備箱後,打開車門,讓張世明一家上車。
半個小時後,他們終于回到了老宅。
看着眼前熱鬧到近乎吵鬧的場景,張期期露出了頭疼的神色,她餘光瞥了一眼她的媽媽,此時她媽媽同樣神色不愉。
戚和風周圍坐着和她差不多同個年齡段的女人,還有女性長輩,他們壓着嗓音低聲說着她不愛聽的話,明裡暗裡示意她去試管生個男孩子,甚至還有的說,讓張世明出去找個年輕的生,到時候她将孩子抱過來養便是……
戚和風氣得手直發抖,這些污言穢語她聽着都覺得惡心,她實在不明白,張家明明也算是有些底蘊的家庭了,為什麼老宅這邊的這些親人一個個思想封建、毫無道德觀念,卻還沾沾自喜、自以為是。
她沉了臉,生怕被女兒聽到這些話,“期期……媽媽有些累了,你陪媽媽上去休息,好嗎?”
張期期聞言,眼眸一亮,“好啊好啊!媽,我陪你上去休息。”
是個人都看得出她迫切離開的想法,張期期這般模樣,老宅這些人氣得咬牙切齒,她們母女到底在高貴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