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橘紅色的太陽漸漸西沉,隻留下半個圓弧還留在天際上,橘色韻濃了微微發灰的雲層,夏夜慢慢到來……
許蘭亭坐在住院部一樓門口的鐵質長凳上,他從護士那裡得到來林奶奶身體的病因之後,便拐了個彎從樓梯走下來了。
心髒搭橋手術……聽起來就很嚴重,在心髒上面做手術嗎?
這一刻,他理解了林聽為什麼最近總是心不在焉的了,林奶奶生了這麼嚴重的病,他去到病房也不知道該如何寬慰她們,而且萬一林聽覺得他偷偷跟蹤她那就麻煩了……
日落月升,月色彌漫。
許蘭亭坐在長凳上,低頭在手機上搜索着“心髒搭橋手術”、“冠脈堵塞”,他看到“冠脈堵塞”極有可能猝死和心梗時,便覺得胸口很悶。
……林聽肯定很難受,林奶奶是她唯一的親人了。
半響後,他又琢磨起醫生、醫院來,嗯……市中心醫院是三甲醫院,醫生都是有資質的優秀人才,心髒搭橋手術在市中心醫院做應該是可以的。
良久,月上梢頭,林聽一直都沒有出來,許蘭亭猜測大概她要在病房裡過夜陪着林奶奶吧……
再等了半個多小時後,他才最終坐上了回皇家園林别墅的車。
夜間,他在床上翻來覆去地睡不着,最後還是打了個電話給他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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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早讀課鈴聲響完後,林聽都沒有出現在教室裡。
張期期疑惑地盯着她的空位看着,林聽怎麼沒來上課?請假了?
“蘭亭!”她喊了一聲。
許蘭亭一臉郁郁地轉過頭來,無精打采道:“幹什麼?”
張期期見狀,起身走過去,手臂壓在他的肩膀上,彎下腰低聲問道:“你知道林聽怎麼了嗎?她今天怎麼沒來上學啊?”
許蘭亭看了張期期一眼,林聽不願意說的話,那他還是不要到底說好了,于是他氣餒道:“我也不知道。”
為了避免張期期追問,許蘭亭立刻拿了本英語書裝作要開始早讀了,然後将張期期趕走了。
早讀課下課鈴聲一響,許蘭亭越想越不對勁,甚至開始坐立難安起來,難道是林奶奶病情突然嚴重了,否則她怎麼不來上課?
護士站的小姐姐告訴他,林奶奶已經住院好幾天了,這幾天來林聽都是夜晚陪在病房,白天就拜托護士站的小姐姐幫忙多看着,而她來學校上學的……
肯定是發生了什麼事!
許蘭亭将手機、錢包塞進口袋裡,起身往年級辦公室而去,他捂住了肚子,皺起了眉頭走進去,聲音虛弱道:“張老師,我不太舒服,想請一天假可以嗎?嘶……好痛……”
張揚一愣,急忙道,“你先坐下,先坐下……”他扶着許蘭亭的手臂讓他坐在了椅子上,他彎下腰觀察着他的神色,“請假是吧?可以是可以,但你需不需要先去校醫室一趟?”
許蘭亭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擺了擺,“不用了,張老師。我想回家休息一下。”
“那……行吧。”
許蘭亭微微彎着腰、捂着肚子,捏着請假條走出了年級辦公室,他一直維持着這個姿勢走到樓梯的拐角處,确認沒有人能看見了,便直起腰來,腳下飛快地往下跑。
把請假條給門衛看過了之後,他騎着自行車騎得飛快,迅速往市中心醫院騎去。
到市中心醫院門口,許蘭亭剛将車子鎖好,一擡眼便看見不遠處林聽上了公交車。
“诶……等等……”他急忙跑過去,然而公交車還是開走了。
許蘭亭随手攔了輛空車,道:“師傅,跟上那輛公交車!”
出租車司機表情一言難盡,但還是開車跟了上去。
許蘭亭扒着窗戶盯着前方的公交車看,公交車每停一站他就看着下車的人裡有沒有林聽,一直到最後一站時,他才遠遠看着林聽才下了車。
“師傅,站台停車。”許蘭亭看着已經拐進小巷子裡的林聽急聲道。
出租車剛停穩,他就付了錢之後下車追了上去。
……林聽來這裡幹什麼,這都開出了京照市中心,這一片是郊區,她到底來這幹什麼啊?
許蘭亭神色凝重,緊跟着拐彎走進去小巷子裡,巷子的盡頭是一家診所,診所開着一道小門,望進去裡面是燈光昏沉,診所整體看起來破破舊舊的,外牆上盡是污黑的塗鴉。
他看到林聽就站在診所門口,手上還捏着張折疊起來的紙張。她站在診所門口好半響,擡腳就要往裡面去。
這是黑診所吧?不正規的吧?
許蘭亭心底驚疑,難道林聽被别人诓騙了,或者是心急亂投醫跑到這裡來找醫生給林奶奶治病?不是……林聽不可能那麼傻的吧?
這些思緒僅僅在片刻之間,在林聽準備走進去的時候,他飛快地跑過去拉住對方的手臂,“林聽!”
與此同時,診所内響起一道低沉的聲音,“外面誰啊?”
許蘭亭臉上一變,顧不上解釋,拉着驚愕、慌張的林聽往巷子口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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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陰冷昏暗的小巷子裡,許蘭亭這才放開拉着林聽的手,他皺起眉頭,“你到這裡來幹什麼?那是一家黑診所吧,看起來就不正規,很危險的。你……”
林聽渾身都在微微顫抖着,她咬着唇,抖着手緊緊地攥着手心的折疊起來的那張紙,一副慌張、不安、心虛的模樣。
見狀,許蘭亭頓時一愣,話都卡住了,他餘光瞥到她準備将紙條團成一團、輕微顫抖的手,這是什麼東西?不能讓他看見的嗎?
這一刻,許蘭亭才感覺到完全不對勁,林聽看到他突然出現第一反應竟然不是驚訝他怎麼在這裡,或者是憤怒他居然跟蹤她,而是心虛、不安?
聯想到剛才的黑診所,他的目光瞬間變得犀利,少年面無表情地奪走林聽手中皺成一團的紙張。
他意欲打開,林聽卻在這一刻突然激動起來,她伸手和他搶紙張,慌張又生氣,“許蘭亭,你幹什麼?還給我……快還給我……”
許蘭亭仗着身高,一手擋開她的雙手,另一手将紙張舉高,指尖靈活地将折疊的紙張打開……
烈日當空下,他眯起雙眼,當看清上面的信息時,許蘭亭仿佛被雷劈了一樣愣在原地,明明是炎炎夏季,他周身卻漫起一身寒意。
林聽蓦然一滞,雙手無力地垂了下來,她低着頭倔犟地站在原地。
“你、你……林聽你……”許蘭亭拿着紙張,手都顫抖了,他好幾次話不成句,“你不要告訴我,你想去賣卵?”
他眼神沉重地盯着她看,希望她能開口反駁,甚至罵他在瞎想什麼,然而她執拗地站着,一聲不吭。
許蘭亭深深閉了閉眼,咬牙低聲道:“為什麼?”
他能猜到她是為了錢,為了林奶奶能做心髒搭橋手術,他想問的是為什麼,為什麼甯願來這種非法機構賣卵,也不願意告訴他,向他尋求幫助!
少女低垂着眼簾,淚水從眼眶溢出,無聲滴落沁入地面。
眼前朦胧,林聽哽咽道:“我需要錢,很多很多錢,奶奶做手術要十幾萬。”
“我問的是你為什麼不告訴我,我們是朋友不是嗎?我可以幫你的啊!不隻是我,還有期期他們……”
“十幾萬!不是幾百幾千!十幾萬你要我怎麼開口,我……”林聽紅着眼眶瞪着眼睛看着他。
許蘭亭心裡一陣陣後怕,如果他沒及時趕到的話……隻要一想想她可能遭遇到的事情,他就全身發涼,“十幾萬不敢開口,你卻敢去賣卵!”
“你知不知道?他們會給你打排促針,就為了從你身上取到更多的卵,那些醫生可能甚至都沒有職業資格,為了壓縮取卵的成本可能還不會給你打麻藥!”
“30公分的針,你不怕的嗎?女孩子一生的卵子都是有限的,他們可能給你取了30個,卻告訴你隻有五個!過度的取卵你以後大概率會卵巢早衰,甚至可能生不了孩子,更别說他們的衛生條件可能不達标,你會感染的!”
許蘭亭氣得咬牙切齒,怒氣在他心中翻湧着。在他心裡林聽是個聰明、堅韌的女孩子,可是他卻沒想到她昏起頭來,差點毀掉她自己的健康了。
30公分的針!!林聽打了個激靈。
她帶着哭腔道:“可是…我顧不了那麼多了,奶奶必須做手術了,我要錢我要錢!我以後能不能生孩子這都是以後的事情了。我顧不了那麼遠的事情了……”
或許是怒到了極緻,許蘭亭反而平靜下來了,他歎了口氣,伸手将瘦削的女孩子抱在懷裡,讓她靠着他的肩膀哭泣。
他伸手輕輕在她後背幫她順着氣,任由她的淚水打濕他胸前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