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順海的臉色也在此刻變得難看起來,呵斥道:“你們還愣着幹什麼?還不趕緊把衣服穿起來?”
雖說已經入了秋,但焙房那可是烤紙的地方,牆面的溫度需要燒高才能把濕紙焙幹,溫度自然是比外面高上許多。
工人們不拘小節,平日裡都是光着膀子幹活的,誰知今日竟然來了個姑娘家?
李順海趕忙擋到了蔡元祯面前,飽含歉意說道:“三姑娘莫要見怪,這裡頭怪熱的,工人們平日裡也都這樣,是我思慮不周,忘了這茬了,我讓他們下次注意。”
李順海原本以為會在蔡元祯臉上看到羞怯、窘迫,但都沒有。
蔡元祯依舊神色得體,平靜地說道:“多謝李師傅關照,今日是我來得唐突,未曾預先告知他們,也非他們的過錯。”
“還望李師傅莫要責怪他們,不然元祯可就成了罪人了。”
李順海沒想到蔡元祯會是這樣的答複,明顯一愣,但随後又恢複了常态。
與一個女子共事,尤其這個女子還是蔡家的三小姐,焙房裡的人都有些興奮。
但卻又不敢造次。
蔡家三小姐是什麼樣的人?
聽聞她之前極度荒唐,風流韻事傳得東洲府盡人皆知。
又聽聞她有勇有謀,在匪寇手上救下了江家少爺,還為他擋了一刀。
總而言之,雖說這個三小姐年紀不大,但在東洲府已然是個風雲人物了。
趁着工人們穿衣服的工夫,蔡元祯也綁好了襻膊,一副幹淨利落的模樣。
蔡元祯整理好後,恰好有工人扛着一摞榨過水的濕紙來,直接放到了紙桌上。
接下來要做的,就是将這一摞層層疊疊的濕紙揭開,貼在焙牆上後,慢慢将其焙幹。
這焙墻内部以竹篾搭架,外刷三合土。
蔡元祯見衆人都愣着不動,她便主動上前開始揭紙,随後十分熟練地貼在焙牆上。
出于謙虛,蔡元祯還用征詢的目光看着大家,問道:“是這樣,沒錯吧。”
衆人紛紛睜大了眼睛,這動作一氣呵成,還真是一點沒錯。
大家都點了點頭,說道:“沒錯。”
蔡元祯笑笑,随後開始麻利幹活。
其他工人不敢閑着,也跟着蔡元祯一同開始幹活。
幹活的時候,蔡元祯還發現了一抹熟悉的身影,此人正是周蛋。
許久不聯系了,其實周蛋很想問問她的傷勢如何了,但他不過是紙坊的一個小工,不知道以什麼身份去問候蔡家三小姐。
蔡元祯見到周蛋的時候還特地給了他一個微笑,這可讓周蛋振奮不已。
還好三小姐沒有忘記他。
等牆上貼滿了濕紙之後,工人便要開始燒火使得牆面的溫度變高。
古法造紙對于焙牆的溫度沒有界定值,這溫度燒多高、火燒多久全憑工人的經驗。
一般等紙焙幹到三分之二他們便不再添柴燒火,之後便由牆面的餘溫将紙焙幹。
如此一來,濕紙纖維在烘焙過程中受到的損傷最小,能更好地保證紙的質量。
開始焙紙這裡面的溫度自然就高了,蔡元祯刹那間便大汗淋漓,這些工人自然也不例外。
可蔡家三小姐在,大家哪敢有不敬的舉動。
蔡元祯找了個借口離開,走到了焙房外,還特地說了等火燒盡了才回來。
出了焙房,蔡元祯頓時覺得秋高氣爽,原本在焙房裡被烤得通紅的臉頰也都冷卻了下來。
大概是許久沒有那麼勞累了,蔡元祯竟然坐在台階上睡着了,還是周蛋出來把她叫醒的。
周蛋對她說:“三姑娘,紙都焙幹了,接下來可就要揭紙了。”
蔡元祯立馬起身,跟着周蛋回了焙房。
焙房内還有火燒過後的餘溫,工人已經在揭紙,蔡元祯也上前一起幹活。
蔡元祯從焙牆上取下了紙,放在手裡細細端詳。
其實之前蔡元祯便發現了一個問題,蔡氏紙坊出的紙紙張纖維都有一定程度的受損,不過因為這種現象不隻是蔡氏紙坊才存在,所以蔡元祯還以為是這個時代的技術問題。
今日到了焙房,蔡元祯有所頓悟,這紙的“火氣”太大。
濕紙纖維因為高溫劇烈拉伸和收縮,紙張纖維不僅會受損,而且纖維之間的穩定關系也會因此破壞。
見蔡元祯似有疑慮,李順海一邊繼續着手頭上的動作,一邊問道:“三姑娘,你是有什麼困惑嗎?”
蔡元祯放下紙,搖了搖頭說:“沒有,不過是初次接觸覺得很好奇。”
她如今是初來乍到,發現問題而未發現根本,還是莫要提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