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滂沱,但周世玮口中說出的一字一句卻都讓人聽得清清楚楚。
他說:“其實也就兩個條件,一萬兩白銀和蔡氏紙坊的生宣紙配方。”
蔡元祯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不敢置信地問了一句:“什麼?”
周世玮盯着蔡元祯的眼睛,重複了一遍:“我要一萬兩白銀,還有蔡氏紙坊生宣紙的配方,給足了這兩樣東西我就把你們江家祖墳的地契還給你。”
蔡元祯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渾身濕透的江煜,不由得心頭一緊。
周世玮笃定了江煜拿不出那麼多錢,打心底裡也認為蔡元祯不會為了他交出生宣紙配方。
周世玮輕輕一笑,對蔡元祯說:“三掌櫃,我瞧着你那麼熱心腸愛幫忙,想必也是願意交出配方的吧?不過眼下江少爺一貧如洗,怕是身上一兩銀子都拿不出來了。難不成,三掌櫃也一起幫他出了?”
周世玮言語中充滿了調笑,莫說蔡元祯和江煜,就連站在他們身後的澄心堂夥計都氣得牙癢癢。
木槿出言勸阻:“小姐,千萬不可以。”
那麼多人裡,隻有木槿是最了解蔡元祯的,她之所以會那麼說,是因為她真的相信蔡元祯會以此交換。
正當蔡元祯猶豫之際,江煜擡起了被雨水沖刷過的臉龐,輕輕說道:“罷了,蔡姑娘,你幫我到此地步,我已經很感謝了。若實在事與願違,那便是我的宿命。”
蔡元祯分不清江煜臉上流淌的是雨水還是淚水,但她卻覺得此刻他眼裡的悲傷漫無邊際,仿佛随時能把人拖進黑暗中。
蔡元祯咬了咬牙,對着周世玮說:“好,你要的東西等會兒我就會叫人送到你府上,也請你把地契準備好。”
周世玮滿臉的不可置信,但還是笑出了聲:“好,不愧是蔡氏紙坊的三掌櫃,果然有情有義,我定然信守承諾。”
說罷,周世玮揚了揚手,帶着這些人離開了。
木槿和周蛋還有丁昌都圍了上來,對着蔡元祯說:“小姐,現在宣紙可是咱們鋪子裡的招牌?怎麼能輕易給他?”
“三掌櫃,你瘋了嗎,那可是一萬兩白銀,咱們鋪子裡的流水哪有那麼多?”
“我覺得三掌櫃這麼做一定也是有理由的,我們既然選擇追随三掌櫃,那便聽她的吧。”
蔡元祯沒有理會他們的話,而是蹲在了江煜面前:“先把這裡收拾一下,然後把江夫人的遺體帶回去吧。”
江煜拉住了蔡元祯的胳膊,說道:“不值得你那麼做。”
蔡元祯當然明白他的意思,揮開了他的手平靜地說:“這個世界上沒有值不值得,隻有願不願意。”
江煜看着蔡元祯,有溫熱的東西從眼眶裡流淌而出,但很快就被冰冷的雨水沖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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辦完事回到蔡家之後,蔡元祯便去祠堂自請家法。
她還請了蔡程掌家法,但蔡程根本就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哪敢随便用戒尺打她。
蔡元祯便讓木槿來打。
木槿吓得眼淚都流出來了,蔡元祯吼了她一句:“動手啊,難道你連認錯的機會都不給我嗎?”
木槿雙手顫抖,含着淚揮下了戒尺。
木槿根本不敢用力,蔡元祯又怒斥了一句:“用力呀,不然要等祖父親自來掌刑嗎?”
一想到家主,木槿心裡害怕極了,趕忙聽從蔡元祯的話用力打下去。
蔡元祯身上挨了一下又一下,但這一切都是她所認為自己應該受的。
蔡元祯的舉動很快便引來了蔡家衆人,大家趕到祠堂的時候蔡元祯已經被打了幾十下了,被打的部位已經有鮮血滲出。
孫秀荷見到這個場景,趕忙上前奪過木槿手中的戒尺:“我的天爺呀,你們這是唱哪出啊?一個個都不要命了是嗎?”
說完後又轉向木槿:“你個死丫頭瘋了是嗎?竟然敢把小姐打成這樣?”
木槿跪在地上痛哭流涕,蔡元祯雖然受了傷疼痛難忍,但還是為她辯解:“母親你不要責怪木槿,是我讓她動手的。”
孫秀荷這下覺得更離譜了,這個世界是颠了嗎?好端端的非要挨打?
沈春梅和陳蘭也是一臉擔憂地湊過來:“元祯,好端端的你讓木槿打你做什麼?”
“對呀,我瞧着傷得不輕,得養好久。”
衆人圍着你一句我一句說了半晌,蔡仲也終于趕了過來。
蔡仲一到祠堂便蹙眉問道:“你們這是做什麼?”
蔡元祯費盡了全身的力氣從椅子上趴下來,跪在了蔡仲面前,額頭磕在了地上:“祖父,元祯有錯,特來祠堂請罰。”
蔡仲從來沒有見到蔡元祯這樣,眼神中包含了許多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沉吟片刻,隻說了句:“什麼事你到我書房來說。”
蔡仲見這架勢便知道蔡元祯定然是犯了什麼天大的錯,否則不會鬧成這樣。
将她單獨一人叫到書房,隻是不想将此事宣揚。
蔡仲對蔡元祯,打心底裡偏疼。
書房内,蔡元祯跪在地上将今日之事細細訴說了一遍。
蔡仲端坐在椅子上,沉默着聽完了。
過了良久,蔡仲才悠悠開口:“生宣紙是經你的手研制的,說起來也是因着江家少爺的緣故才會去往這條道上鑽研,想不到世事輪轉,最終也算是他自己幫了自己。”
蔡元祯詫異地擡起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