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珠輕輕搖了搖頭,“軒轅少俠一向剛強,再加上……我倒真希望你說的是對的,也許這件事對他……真的沒有那麼嚴重。”
他們兩人在木屋裡又耽擱了一會兒,這才出了來,一出屋門,便見到軒轅承背對他們坐在那片溫泉湖邊,似是眼望湖面,默默出神。
裴雲熙和紅珠對視一眼,臉上皆是黯然神色,雙雙走上前去。
裴雲熙在軒轅承身旁坐下,陪着他看了一會兒白氣氤氲的湖面,開口道:“軒轅,你現在是不是能明白當日我失去錦繡時的那種心情?”
軒轅承默然片刻,微微點頭,“那種心情,我早在幾年之前,就已經體會過了。”
裴雲熙轉頭看着他,“其實,你比我幸福,至少你愛的人,她還活着。”
立于他身後的紅珠聽見他這句話,默然垂下一雙美目,她的臉上有一種傷感,但卻并沒有一絲一毫的嫉妒。
軒轅承也轉過頭看着裴雲熙,“你說的對,至少她還活在這世上。”頓了一頓,微微側目看向紅珠,“錦繡姑娘待你情深,她臨去之時,也希望你能惜取眼前人,好好的活下去。”
“惜取眼前人……”裴雲熙低低笑了一笑,“那些日子,我想了很多,也想通了很多,有些事情,冥冥之中早有因果,緣來緣散,也不過隻是一念之間。”
軒轅承一愣,凝目看着裴雲熙,還是那張同樣的臉,斯文清秀,隻是眉目雖然依舊,卻已不是當年長安初遇時的模樣,往日的那種活潑跳脫已經完全從那張熟悉的臉上褪去,留下來的,是一種同他的年齡并不相符的寂寞滄桑。
“這話聽來倒像是廟裡的和尚說的,你幾時竟這般頓悟了?”
“呵……,頓悟不敢妄稱,隻是想通了許多事情而已,說起來,應是在去往寒冰地獄的途中吧。”
軒轅承竟然也微微笑了一下,點了點頭,“不錯,貪嗔,癡怨,愛欲,情仇,不過都是過眼雲煙,南柯一夢,隻不過,夢中得到的,不過隻是夢而已,而在夢中失去的,卻是永遠的失去了。”
裴雲熙聽他如此說,怕他又想起了碧塵三人的死,伸手一拍他肩膀,岔開話頭道:“不說這個了,軒轅,你打算到哪裡尋找清漣妹妹?”
軒轅承緩緩眨動了一下雙眸,默然出了一會兒神,才慢慢地道:“當年她尋我的時候,踏遍千山,上天入地,如今我找她,一樣碧落黃泉。”
裴雲熙道:“若是可以,我想先回一趟長安,我好像已經離家很久,實在放心不下我爹和我娘。”
“回長安?”軒轅承愣了一愣,眼中忽的閃過一道光芒,轉頭盯着他道:“你不能回去!”
裴雲熙愕然:“為什麼?”
軒轅承自覺失态,咳了一下,轉過目光,淡淡地道:“我的意思是,你的爹娘都不在長安,你回去也沒有用。”
“不在長安?我爹是當朝大理寺卿,也還未告老還鄉,他不在長安,又能在哪裡?……軒轅,你為什麼要這樣說,難道我爹他出事了?”
軒轅承眼睛并不看他,隻是搖頭道:“沒有,你不要亂猜,我這樣說,隻是因為我和清漣在去精絕之前,曾經到裴府去探望過裴大人和裴夫人,其時裴大人剛剛向皇上遞上奏折,辭去了大理寺卿一職,要和裴夫人一起遠離塵世喧嚣,雲遊四海……”
“什麼?我爹辭官不做?這怎麼可能,他老人家一生最是愛民如子,他曾經和我說過,他這一生最遺憾的事是沒能學劍,但既然做了這大理寺卿的位子,便當鞠躬盡瘁,不使大唐皇城之下有一樁冤案!現在我爹還正值壯年,又怎麼會改了初衷,突然辭官,我實在是想不通!”
軒轅承轉過臉來看着他,溫聲道:“你方才也說了,裴大人這一生最遺憾的事是沒能學劍,其實像他這樣的男子,做劍客遊俠遠比做這朝廷命官快樂得多,裴大人正是因為久曆官場,看透了其中爾虞我詐,不想再勉強自己了而已。他們臨走之時讓我和清漣照料于你,也讓你在這世上好好地曆練,不必……挂念。”
裴雲熙愣了半晌,搖頭道:“我不相信,若是我爹這麼做也罷了,那我娘呢,難道她竟也不管我了麼?他們雲遊四海,是到哪裡去了,軒轅,他們有沒有告訴你他們到底到哪裡去了?”
軒轅承沉默了一會兒,低聲道:“沒有。”
裴雲熙霍然站起,“不行,我還是要回長安去看看!軒轅,你若是不方便,那我就先自己回去,我一定要親眼看看才放心!”
軒轅承并未擡頭,隻是看着溫泉湖面升騰的霭霭白氣,沉聲說道:“你不相信我?”
裴雲熙搖頭道:“不是不相信,隻是……”
軒轅承打斷他的話,道:“我要先去一趟梨花岙,等從梨花岙出來,就去長安。”
裴雲熙低頭看着他,臉上的神色終于有些平靜下來,重新在他身旁蹲坐下來,将手搭在他的肩上,半晌才開口道:“軒轅,對不起,不知道是怎麼回事,我心裡一直七上八下,怎麼也不能安甯……”
軒轅承微微側頭,凝目看着他,半晌才淡淡露出了一點笑容,溫聲道:“我并未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