軒轅一氏,始于上古,自黃帝軒轅乘風化龍,漸沒于中原,為免戰亂紛争,舉族遷往九州……
玄黑色的石城,在一片蒼茫的九州冰原之中顯得尤為刺目。
帝神之城,這座延續着軒轅一族血脈的古老城池,已在這茫茫冰原上默然伫立了千年之久,千百年來,九州嚴寒未改,帝神之城的肅穆,也未改。
城中最為高大的建築,就是位于整個石城中心的軒轅神殿,也是帝神之城的大祭司神殿,帝神之城曆代的大祭司,都是在那裡接受加冕之禮,也是在那裡同族中的長者商榷重要的事宜。
此刻,在這蒼黑巍峨的軒轅神殿裡,帝神之城的第十九代大祭司正同族中十位長老商議來年全族的口食配給之事。
“鈎吻大祭司,這幾年之中,我族生息穩定,人丁日漸興盛,隻怕來年僅靠三皇福祉所賜予的糧食已經難以滿足全族的需要,依老朽所見,可以在歲末之時派一些身強力壯的族人,帶同羊頭豬首,去到臨近的部族往來走動,一是可以用我帝神之城特有的火貂皮毛換取其他部族的口糧,第二,也可以借此機會與其聯姻,壯大我軒轅一族的血脈。”
被稱作鈎吻大祭司的,是端坐在神殿正中軒轅黃帝神像之下的一個男子,一頭漆黑的長發披散,鼻梁修挺,長眉鳳目,容貌竟是十分清俊,唯一略有不足之處,便是他的臉色比之尋常男子略有蒼白,不過這反而為他本已俊美的容貌更增添了幾分獨特的氣質。
聽聞座下這位長老所言,鈎吻微微颔首,卻并未立即應允,面上泛起沉吟之色。
“輝火長老所言有理,隻不過……”
“不過如何?”
“隻不過我帝神之城地處九州深處,與其他部族相隔甚遠,以火貂皮換取糧食之策雖然甚好,但這冰原千裡,即便是身強力壯的族人,來去恐怕也極為不易。”
“這……”輝火長老臉上神色一陣尴尬,他想此策之時的确是隻考慮了結果,卻疏忽了過程。
“二公子,二公子請留步!大祭司正在商讨族中大事,你不能進去!”神殿之外忽然傳來了一陣嘈雜,鈎吻擡起鳳眸,沉聲問道:“發生何事?”
門外急步走進一名守衛,行禮回話道:“大祭司,二公子在神殿之外,一定要進來。”
“放肆,身為帝神之城大祭司的胞弟,難道這麼多年竟還不懂規矩?告訴戍衛不得徇私。”
守衛應了一聲,卻還不退走。
鈎吻鼻中“嗯?”了一聲,目光落在那守衛臉上。
感受到他迫人的目光,守衛低了頭道:“二公子說……他是為了來年全族生計之事前來。”
鈎吻臉色略霁,緩緩向後靠坐,目光掃過座下諸位族中長老,終于點了點頭,“如此……命他進來。”
軒轅祁,他同父異母的弟弟,雖然并未嫡親,但二人的感情自小便十分融洽,在他心裡,這位胞弟就如同是他的親弟一般。隻是他這位弟弟素來便隻喜舞刀弄劍,從來不願過問族中事務,不知今日為何……
“大哥!”一個清朗的男子聲音打斷了鈎吻思緒,隻見一個一身黑衣的年輕男子意氣風發地站在面前。這少年男子眉宇間同鈎吻極是相似,膚色卻比鈎吻多了一重健康的麥色。
“祁,難道你忘了軒轅神殿的規矩?”
站在地上的軒轅祁愣了一下,随即露齒一笑,向着鈎吻鄭重行了面見大祭司的禮儀,這才擡頭,肅了容色道:“大祭司,我此來是為了帝神之城歲末的口糧之事,臨近歲終,城中囤積的糧食差不多已經吃完,然而距離來年糧食的播種收獲還有很漫長的時間,我知道大祭司正為了此事憂心,剛好昨日城中來了幾個過往的客商,我從他們嘴裡得到消息,說這九州冰原上最近頻有野獸出沒,我想明日帶幾個身手好的族人出城打獵,一來可以保我帝神之城邊界平安,第二,也可以将打回的野獸制成肉幹,作為城中儲備的口糧!”他說話的時候,眼睛中閃動着明亮的光芒,渾身上下洋溢着少年特有的自信氣息。
鈎吻面色平靜,一直聽他說完,似是思慮了片刻,才緩緩道:“我可以答允你的要求,不過你也要答應我兩件事。”
軒轅祁揚眉:“什麼事?”
“第一,外出圍獵,不許離開帝神之城方圓百裡;第二……眼下歲末寒冬,九州嚴寒更勝往常,所有你帶去的族人,連同你自己,都必須給本座平安回來,你……可否做得到?”
軒轅祁挺起胸膛,嘴角露出爽朗笑容:“大祭司放心,我定能做到!”
很多很多年後,每每獨坐孤燈,鈎吻便會想起軒轅祁當時那個陽光般燦爛的笑容,刀刻般冷峻的唇角,最終隐隐浮起一絲無奈的蒼涼微笑,如果那一次,他沒有同意他的這個提議,那麼一切是不是就都不會發生?他永遠都還是那個他心中疼愛的、少年意氣的弟弟……
孤燈如豆,隻聞一聲冰涼歎息。
那一天,他親自送他出城,天上稀落飄下雪花,漸漸飛舞成鵝毛般的大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