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姜守言桶裡又多了兩條魚。
“新手保護期,”程在野作勢要過來親他,姜守言擡手摁住了他的嘴,淡聲說,“走開,别吓走了我的魚。”
程在野就吻他掌心,含糊道:“魚重要還是我重要?”
姜守言微微眯了眯眼,眼尾就那麼漾了起來。
“當然是……”
程在野感受着姜守言落在他嘴唇上的呼吸,心跳都快上了幾分。
就在快要貼上的時候,姜守言手裡的魚竿很輕微地動了一下,他突然側頭,耳朵擦過了程在野的嘴唇。
“魚重要。”
撲了個空的程在野:“……”
後來桶裡沒再上魚,兩個人在草地滾上了不少的枯草。
好歹出來了這麼一趟,程在野低頭看了眼自己除了水還是水的桶,又看了看平靜的湖面,想着要不直接進去抓兩條,免得又被Joao嘲笑。
不等他捋袖子,姜守言把自己的桶遞到他手邊:“有點沉,給你拎,我要那個空的。”
程在野扭頭笑:“這麼好啊,自己辛苦釣的就給我了?”
姜守言想了想說:“好像也沒多辛苦,就半個小時。”
程在野:“……”
程在野倔強地隻撈了兩條放自己桶裡。
這一片景色大差不差,從湖邊回到木屋要經過一截辟在森林裡的小路,林木枝葉繁茂,遮天蔽日落下整片濃蔭。
陽光透過縫隙灑下薄紗一樣的金光,姜守言在浮動的微光裡,看到了一隻憩在石頭上的蝴蝶。
翅膀很輕微地顫動,顔色從粉紫漸變到了淺綠,像一塊璀璨的寶石。
“怎麼了?”已經走出去幾步的程在野覺察到後面沒聲,又倒了回來。
姜守言指着那隻蝴蝶:“很少見的顔色,不知道是什麼品種。”
程在野也沒見過,打開手機的識物功能遠遠拍了張照。
“綠貝矩蛱蝶,”程在野掃了眼簡介,“翅膀隻有在雨季的時候會呈現這種顔色。”
“主要分布在非洲東部,種類非常稀少,不知道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程在野直起身,扭頭問:“喜歡蝴蝶麼?”
“也談不上很喜歡,就是之前裡斯本的卧室天花闆上有蝴蝶貼紙,”姜守言說,“可能每天睡前盯着看習慣了,剛來這裡的頭幾天還有點不适應。現在看到活的,覺得有點親切。”
他們現在住的木屋是閣樓樣式的房頂,天花闆不是平面,自然沒有裝飾物。
程在野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回屋後Joao果然第一時間過來查看程在野的桶,驚訝道:“(天呐,你今天竟然釣到了兩條!)”
程在野一邊摸自己的鼻尖,一邊扭頭去看姜守言。
姜守言把桶放到一邊,對出來的女主人說:“(需要幫忙嗎?)”
女主人笑着擺擺手,說不用。
很快,Joao從櫥櫃裡拿出一瓶櫻桃酒,招呼着程在野和姜守言在圓桌坐下。
桌上的菜式很豐富,多是海味,葡萄牙人尤其喜歡用鳕魚做菜,雖然葡萄牙并不盛産鳕魚。
這片山頭很偏僻,平時沒什麼人來,好不容易逮着兩個年輕人,Joao顯得非常活躍,挨個給姜守言和程在野倒了櫻桃酒。
“(這是用阿爾孔戈斯塔的櫻桃釀出來的酒,那個地方是葡萄牙的櫻桃鄉。)”
“(我有幾個親戚住在那裡,他們有很大一片櫻桃種植園,每到櫻桃成熟的季節,我的兩個兒子都會去幫他們收櫻桃,幫着做成櫻桃酒和櫻桃醬。)”
好像無論哪個國家的人都一樣,隻要和外國人提起自己國家有名的東西總會滔滔不絕。
Joao不僅給姜守言說了櫻桃酒和櫻桃醬,還給姜守言展示了塞在酒瓶口的軟木塞。
“(這是用栓皮樹做的,葡萄牙每年會出口很多這樣的軟木塞。)”
……
一頓飯吃了一個多小時,姜守言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Joao滔滔不絕的介紹裡喝下去了多少杯酒。
程在野中途幫他擋過幾次,但架不住Joao太熱情。
姜守言低聲湊到程在野耳邊說:“沒關系。”
程在野也壓低聲音說:“我們一會兒還要騎車回去。”
姜守言緩慢思考了一會兒,皺了皺眉說:“喝酒騎自行車應該沒關系吧,不算酒駕。”
程在野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我怕你騎不穩,搖搖晃晃栽溝裡去。”
喝多了的姜守言腦袋好像隻有一根筋,說話很直接。
他看了程在野好一會兒說:“沒關系,有你在後面看着我的。”
程在野心髒像是被什麼撓了一下,癢滋滋的。
“嗯,還有我。”
*
吃完午飯又坐着陪兩個主人聊了會兒天,姜守言和程在野才開口說先回去了。
臨走之前,女主人給姜守言和程在野一人塞了一玻璃罐橙汁,可以緩解酒後不适。
姜守言靠在木門邊咬着吸管有一搭沒一搭地喝着,被原野上的風一吹,酒氣散了大半,腦子也清醒了不少。
他看見程在野從Joao庫房裡裝了一袋子東西走出來,近了姜守言開口問:“是什麼?”
程在野撥了撥他擋在眼前的頭發說:“回去就知道了。”
姜守言點了點頭,把手裡的橙汁遞給程在野喝了一口。
下午林間的霧完全散了,溫度也比早上暖和許多。
回去的路上又路過了那片山頭,邊牧這回沒優哉遊哉趴在石頭上曬太陽,而是在崖邊壓低身子警告要過界的綿羊。
遠處山映着海,海抱着山,姜守言在流動的雲層底下被酒精熏得輕飄,但不是那種空空蕩蕩踩不到底的輕飄,而是紮着根随風搖曳的自由。
一直暢通無阻騎到家門口,姜守言一隻腳撐在地面,下巴懶散地支在把手上,微眯着眼回頭去看程在野。
程在野不知道從哪裡摘了朵小雛菊,伸手别在姜守言耳邊,誇獎道:“騎得很直,沒栽溝裡。”
姜守言抿着唇角不明顯地笑了笑。
姜守言騎了這麼截路,出了層薄汗,回房間第一件事就是找衣服洗澡。
房門敞着沒關,程在野站在門口敲了敲門。
姜守言探頭去看,程在野手裡提着從Joao家裡拿出來的袋子,問:“我可以在你房間裡待一會兒嗎?”
姜守言點頭說:“可以。”
程在野坐在床尾前的空地上,面前有一面很大的,沒有任何裝飾的背景牆。
姜守言看他把東西一件件從袋子裡拿出來,什麼燈泡,黑繩,木架,軟鏡子……
姜守言确實看不明白他要做什麼,蹲在一邊問:“這些是用來做什麼的?”
程在野說:“光影蝴蝶背景牆。”
姜守言愣了愣,想到了中午在林間遇上的那隻蝴蝶,和他随口說的那些話。
等洗完澡出來,程在野已經把燈架安好了,小燈泡懸在半空,一拉就能亮燈。
姜守言坐在旁邊,看程在野比着蝴蝶貼紙在軟鏡子上描形狀。
姜守言走過去,小聲問:“怎麼會想着做這個?”
他剛洗完澡,身上帶着熱氣和沐浴露的香氣,還萦繞着淡淡的,沒完全散去的酒氣。
程在野手上動作頓了頓,開口道:“平時你要是無聊了可以晃着玩兒,要比天花闆上靜态的蝴蝶貼紙有趣很多。靈感來自kosei komatsu的藝術展,中午抽空學習了一下,發現做起來也不是很麻煩。”
姜守言沉默了一會兒,跟着盤腿坐在地毯上:“那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嗎?”
程在野遞給他幾個描好形的軟鏡:“你來剪吧,跟着描好的邊剪,記得中間也要剪開,剪成一半一半的蝴蝶。”
等把小半面牆的蝴蝶豎着用熱熔膠貼好,暮色也沉進了林間,夕陽曬到了木廊,又被緊閉的窗遮得嚴嚴實實。
房間裡一片昏暗,程在野拉開垂在旁邊的露營燈,輕輕晃了晃。
白色的牆面落下蝴蝶的黑影,随着燈泡的擺動緩緩顫動着翅膀,黑色的陰影和白色的光鏡相互交錯,活靈活現。
“運氣挺好,一次就成功了,”程在野垂眸看向坐在地上的姜守言,笑着問,“喜歡麼?”
姜守言後腦勺枕靠着床尾說:“喜歡。”
程在野就蹲在他面前,和他鼻尖錯着鼻尖,小聲問道:“那我可以讨點獎勵麼?”
姜守言半垂着眸子,聲音放的很緩:“你想要什麼獎勵?”
程在野呼吸都快黏在姜守言嘴唇上了,但就是不主動。
“你知道的,姜守言,你知道的。”
姜守言就往前一點,吻上了他的唇。
起初隻是個淺嘗辄止,很溫柔的吻,但兩個人都喝了點酒,又在呼吸交錯間悶出了汗。
程在野不合時宜地想起裡斯本狹窄的沙發,想起姜守言月光裡那雙黑亮的眼睛。熱意緊跟着烘了上來,他緊緊抿着嘴唇貼着姜守言的脖頸嗅聞,然後發現狼狽的不止他一個人。
他往後撤開一點距離,垂眸去看姜守言的眼睛。
天色完全沉了下來,藍調的昏暗裡好像又有些别的東西燃了起來,太過熱烈,燒得兩個人在靜谧的空間裡無聲地戰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