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思修現在帶着蕭楓之坐在給莫悔肅安排的客居的卧房裡,而萬家請來的名醫正在給昏迷中的莫悔肅診病。
“怎樣?有結果嗎?”萬思修看醫者診完脈了立即開口詢問。
“回少主,我等學藝不精,這種江湖上的奇毒真的聞所未聞。若不是您一口咬定他中了毒,我等也親眼所見他昏迷不醒,從我剛剛診脈的結果來看,這位少俠的身體簡直好得很,脈象上沒有任何問題。”
“那就真的沒辦法了嗎?萬家那麼多珍貴藥材,就沒一樣對他有用的?”
萬思修看起來還是不是很死心,可惜幾名在世俗已經是名醫的醫者們還是都遺憾地搖了搖頭。
“萬師,我是不是說錯話了?”蕭楓之看着一臉愁容坐在那裡的萬思修,語氣裡禁不住地帶着點讨好。
“沒有,你做得很好。”萬思修還是扯出了一個笑容,順帶着摸了摸蕭楓之的頭,“你至少讓那個孩子知道了真相,這樣莫少俠也不算白白地犧牲自己的性命。所以你什麼也沒有說錯,反而是瞻前顧後的我不如你呢。”
其實如果讓萬思修憑着個人來判斷的話,他更喜歡現在這樣的結果。他是個生意人,喜歡付出就有回報,哪怕是他和蕭楓之那個看起來他賠本到了家的買賣,至少也有一個天下太平墊着底。有了那個,萬思修永遠都不會覺得虧。
而現在,至少眼前的莫悔肅看起來也沒那麼虧了,除了沒有人可以教蕭楓之武功外其實一切都挺好的。蕭楓之那孩子不會知道武功對于他的人生來說到底是多麼重要,所以也不知道萬思修到底在愁什麼。
“别擔心,我會再想辦法的。”萬思修愁着一張臉努力地安慰蕭楓之,事實上更多的是在安慰他自己,他已經在腦子裡努力回想那些除了無罪城外,他還能上哪裡遇見其他的武林人士了。
但蕭楓之并沒有萬思修的那些擔心,因為他知道獨孤單去哪裡了。那個如同前世那樣,驟然發現自己的大師兄替自己承擔了所有的忘憂香的毒性的人,當然是跑去找正教人了,即将發現他人生中一部分真相的獨孤單自然還是會回來的。
不過還沒等到獨孤單回來,莫悔肅倒是先醒了,這一次同上一次一樣醒的毫無征兆。正教大概是因為自我認知裡有個“正”字,所以明明在做的其實也是毒藥這種上不了台面的勾當,卻偏要配上一個美麗的名字和“夢幻”的藥效。
上一輩子蕭楓之聽說“忘憂香”的毒發過程後,曾經檢讨過自己給萬思修的毒實在是太簡單直白粗暴異常了。蕭楓之曾經以為自己精挑細選的毒藥是給人痛苦最少的那種,然後才知道世上竟然會有忘憂香這樣能讓人隻是做夢,做美夢,等到一生所有願望和遺憾在美夢中全部實現之後,讓中毒者了無遺憾地離開人世的毒藥。
蕭楓之曾經想過如果萬思修是死在忘憂香之下的話,他的夢裡到底會不會有自己。如果有,自己在他的夢裡又會是怎樣的,是年幼時那個聽話的學生,還是成年後霸道的帝王。但是蕭楓之很肯定,如果自己還能有美夢的話,那夢裡大概會發生一些萬思修不喜歡的欺師滅祖的事情。
沒辦法,蕭楓之自問也是個正常的男人,會對喜歡的人做一下想做的事也是很正常的事。可惜的是他的喜歡來得太晚也太無意義,于是做個美夢又何妨呢,能在這樣的夢裡死掉簡直是天賜的死法了。
所以蕭楓之刻意地等到了自己三十八歲那一年跑去無罪城問獨孤單:“忘憂香還有嗎?”
當時坐在自己武林盟主寶座上的獨孤單擡起眼看了一下面前的蕭楓之,然後笑得一臉嘲諷。
“你是不是傻?有的話我為什麼現在還會活着?你才等到三十八歲就急得要死,我今年已經四十八了,才二十六歲的悔肅在我面前已經快要嫩得掐的出水了,你以為我是不喜歡做美夢嗎?”
獨孤單自己也覺得很可笑,他少年時和莫悔肅避之唯恐不及的緻命毒藥,現在卻像是他人生最好的解藥一樣。可是忘憂香同莫悔肅或者萬思修一樣,是他們人生裡錯過了後就再也沒有第二次機會的珍寶。無論多少次,仍在前行的他們試圖回望,帶着悔悟的表情和外人從未見過的眼淚哭喊着想要再重來,但錯過了就是錯過了。
“想要做夢的話,還是自己多回憶回憶多練練吧。”獨孤單一臉冷酷地讓蕭楓之接受現實。
“可是我夢裡就隻有他的死……我看了很多遍了,哪怕是做夢,我一次都……停不下來……阻止不了,我隻能看着他死!!”
又一個希望破滅之後,蕭楓之眼含熱淚地看着獨孤單,人間帝王從不在自己的那位亦師亦兄的大哥、同時又是同病相憐的病友面前掩飾自己的崩潰。
“知足吧。”獨孤單閉上眼睛,眼淚也從他的眼角落下,“你至少知道思修是怎麼死的,而我——我連悔肅到底死時是怎樣的都不知道。我每次都隻能看到他讓我走那裡,後面都千奇百怪,十八般武器下他能在我夢裡死成八百種花樣,屍身都沒有一次是完整的,你就……知足吧。”
所以一向對忘憂香帶着向往的蕭楓之在看到莫悔肅醒來後,問他的第一句話是:“大哥哥睡了這麼久,做夢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