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秀雲還想再說,被錢鋼制止了:“莉莉說得對,考大學才是最長臉的事兒呢,得專心學習!”
錢莉莉前世其實也琢磨過父親,跟劉秀雲比起來,錢鋼對她一直态度還不錯,畢竟他是個很要面子的人,不會苛待女兒,可是仔細想想,她就覺得不寒而栗。
劉秀雲是個嘴毒刻薄、重男輕女的妻子和母親,錢莉莉是個沒什麼大本事卻自願幫襯家裡的女兒,錢成才是個靠爹娘靠姐姐的廢物點心,隻有錢鋼,除了愛面子一點兒、農家人憨直一點兒,沒什麼缺點,是個忍讓妻子的丈夫,竭盡全力扶助兒子的父親。就連錢莉莉對娘家的付出,也是因為他教育得好。
自己孝敬的好茶他喝了,新衣裳他穿了,家裡的房子自己添錢幫着翻修了,錢莉莉發現,錢鋼衣食住行沒有一樣沒享受到自己的供養,可是他完美的隐身了。
想通了這些的時候,她已經快不行了,除了苦笑一聲,她甚至連大哭一通的力氣都沒有。
重來之後,盡管錢鋼處處說着女兒給自己長臉,自己就多聽女兒的話,錢莉莉心裡的那根弦也沒有松過,而後來的事情顯然也驗證了她的結論。
她一個住校的高中生,家裡說不給錢就不給錢,就沒想過她吃什麼穿什麼?她交不上學雜費,學校會不會把她勸退?不要說這是劉秀雲一個人的主意,即使不給錢的話是她說的,錢鋼也默許了。
今天的事情也是一樣,如果錢鋼真的不想跟自己要錢,劉秀雲一開口他就應該制止,而不是在錢莉莉冷淡的拒絕之後他才出來打圓場。
她想,還有一個原因就是,中考已經過去一年半了,那種猛然間得了大面子的驚喜感早就消退了,錢鋼對自己的重視也就打了折扣,現在家裡缺錢,那自然是弄錢這件事最緊急。現在她把高考的事兒提起來,想必錢鋼還是要顧及一二,如果逼得她沒錢辍學了,那就虧大了。
錢莉莉不是一個八面玲珑的聰明人,能想清楚這些不過是痛定思痛而已,并沒有什麼絕佳的應對方式。面對劉秀雲的糾纏,她深吸口氣,說:“我都已經半年沒要家裡的錢了,往後我也不要了,不管我是去打工還是投稿,或者借錢,反正不用你們供,這樣總可以了吧?”
“算你有點兒良心!”劉秀雲倒是不相信錢莉莉敢騙她,知道她寫稿子掙不了多少錢之後,也隻能放棄了從女兒身上摳錢的想法,隻拉長了臉。
錢鋼又囑咐她:“不管多麼想掙錢,還是得學習為主,再就是注意身體,你看你媽病了一場,家裡徹底花幹淨了,還說留着樹給你上大學交學費呢,這也白搭了,還得靠你自己。”
錢莉莉也懶得探究他痛心懊惱的表情是真是假,反正他已經順水推舟,把她讀大學的開銷推給她自己了不是嗎?
“那我回屋去學習了,我們老師都說了,好大學都有貧困生助學金,學習好的還有獎學金,聽說都上千呢!”錢莉莉說着就起身了。
錢鋼連忙說:“你快去吧,我來揉面。你那屋冷,裝個熱水袋抱着。”
錢莉莉答應着,果然拿了熱水袋出來,從蜂窩煤爐子上提了水灌了一大袋。家裡的水又不要錢,劉秀雲沒說什麼,隻盯了一眼錢莉莉身上的絲綿襖。
錢莉莉确實用了大部分時間複習功課,但還是抽出了很多時間寫小說。她構思好了,一天要寫個六七千字,加上修改謄抄,一個寒假剛好寫完一篇五萬多字的短篇和一篇兩千多字的微短篇,打算一開學就帶到郵局寄出去。她起早貪黑的趴在書桌邊奮筆疾書,劉秀雲看不懂,卻也沒少抱怨她浪費電。
過年往來拜訪的人們卻十分歎服:“别怨人家學習好,誰能大年初一在屋裡寫題?這肯定能考個清北、燕大啥的!”
錢鋼則是一臉憨厚的把這種誇獎照單全收:“這孩子打小就懂事,學習也努力,咱們農村孩子,想考出去不就得更努力嗎?”
“過了年考不考?哦,明年啊,那你們可得好好攢學費咯!”
錢鋼:“那是,隻要她能考上,砸鍋賣鐵也得供啊!”
春天的時候,錢莉莉收到了兩筆稿費,是兩千四百多塊錢,比她預想的要少一些,不過能順利的過稿拿錢,她也就不計較了。
留下零頭當生活費,她又存了兩千塊錢。如今她的積蓄已經有六千塊錢了,供她讀完高中綽綽有餘,甚至也許能夠她大學第一學期的學費呢。
鑒于功課實在是太緊張,她暫時停下了寫作,一心一意跟物理和數學死磕。
這個學期的期末考試,她考了第二名。第一名是十五班的一名男生,之前一直是排在錢莉莉之後的,這一次終于壓過她,拿到了第一。
對此,錢莉莉的反應很平淡,可以說根本沒當一回事。反倒是有些老師在班上議論了起來,仿佛錢莉莉考不到第一,就證明了些什麼似的。
甚至有好事的老師專門來找她,問她沒有保住第一名有什麼感想。
錢莉莉是在校園裡被堵住的,很快周圍就圍了不少同學,哪個班的都有。她皺着眉說:“我沒有任何感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