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可以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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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廉将一碗煮熱的馬奶酒飲盡。
雖然鲛人對嚴寒抵抗力比較強,但同樣是冷,草原與深海的冷完全不同,深海的冷是因為陽光抵達不了,海水冰冷,草原卻是幹冷,冷得風刮在臉上宛若刀割。
飛廉幾乎前腳踏上草原,後腳便學會了遊牧民的飲食,可着勁往嘴裡灌馬奶酒。
當然,就算想吃别的,草原上也沒有。
遊牧民平時沒事不宰牛羊,指着牛羊乳充饑,隻有冬季草木凋零養不活那麼多牛羊,同時食物匮乏才會宰殺牛羊減少消耗并充饑。
但食物匮乏飛廉還能忍,計劃沒趕上變化卻讓飛廉無法接受。
她是來找丹真族群的,但曾經統治整個瀛洲南方萬裡草原的丹真族群早已衰敗。
西邊還有些轉職農耕的丹真族群存在,東邊這裡,數年前東部丹真最後的政權被滅了。
她拿着數年前的情報來找盟友,找得到人才怪。
“大王孫,丹真已不存,我們何不折返?”
飛廉咽下嘴裡的馬奶酒,冷冷看着建議自己折返的下屬。“丹真不存,草原仍在,我們需要的販牛馬與我們的盟友,是否丹真并不重要。草原上得到遊牧民,不論是哪個族群都需要我們的魚鹽鐵器,隻要他們有需求就會願意同我們交換。”
草原上不論哪個族群都需要魚鹽鐵器,但盟友也不能随便逮一個。
首先不能太強,太強了不會拿自己當回事,甚至比起交換更可能搶。
其次不能太弱,太弱了提供不了一個穩定有秩序的貿易場地。
一番篩選後,飛廉看中了草原上新崛起的柔然部。
調整了方案,飛廉再次帶着使團出發。
遊牧民不同季節放牧的牧場不同,更不幸的是,遊牧民逐水草而居,水文卻是一直在變化,再加上各個部落錯綜複雜的關系,不是世代生活于此的遊牧部落無法準确誰誰在哪裡。
飛廉也不折騰自己,隻要見到柔然可汗就行,至于是自己先找到對方還是對方先找到自己,那不重要。
每遇到一個遊牧部落,飛廉便會拿出使團攜帶的魚鹽布匹珍寶——原本為丹真可汗準備的國禮,極其豐厚——同對方交易牛羊馬匹,同時放出消息。
海國需要大量健牛,數以百萬計的健牛。
“沒有牛也沒關系,我們也需要羊皮,同樣多多益善。”就算海國位于溫帶的人們冬季消耗不完也沒關系,可以販給其它溫帶國家,不是誰都有鲛人這麼好的海運條件,不論什麼貨物都能将運輸成本壓到最低,有這條件不好好利用未免對不起自己。
消息放出去,沒半個月便傳遍了整個東部草原,每個遊牧部族都聽到有個願意用魚鹽鐵器換健牛羊皮的财神來到草原的消息,每個部落都派了人來。
飛廉見到了草原上所有有頭有臉的部族的使者,擔任使者的不是首領便是首領的子侄兄弟,這些人帶來的從人以及牛羊硬是搞出了一場臨時的草原盛會,所有人載歌載舞、賽馬、打獵。
人群的聚集也帶來了更多資源,飛廉的夥食上升了一個檔次,從每天吃牛羊肉變成每天能吃到粟飯。
第一次吃到粟飯時飛廉是茫然的。
不是說草原上是遊牧社會嗎?怎麼還有糧食?
難道是商人運來的?
不能啊,從農業區跑來大草原可不是短途,若是運糧食,那能賺多少錢?對商人而言,少賺就是吃虧。
大抵是飛廉的表情太茫然,因為同草原經常做生意而被雇為向導的鲛人商賈向飛廉解釋:“草原上也能種一些耐旱的糧食作物,隻是收成會很差,而近兩百載皆溫暖期,氣候非常溫暖,農業生産大增,即便是草原上也一樣,能種植的草場與産量都增加了。”
飛廉道:“溫暖期的農業産量再增加,産量也比農耕區底下,不然遊牧民不會溫暖期仍舊南下侵擾。而且草原這環境種地,需要付出更多汗水,還要防強盜,收獲卻遠不如農耕區,農耕區農人的壽命都那麼短,草原上的農人又能活多久?不對,這種酷烈環境下的死法,草原上的農人怎麼死絕的?”
向導:“草原上種地的農人都是奴隸。”
“可奴隸制對人口消耗是最驚人的,任何國族施行奴隸制,都會落入人口出生速度跟不上奴隸死亡速度的困境。”飛廉道。
在先嗣君被廢前,她也曾被海皇折丹抱在懷裡教導,她記得有一年有人給折丹上書,效仿陸地上的奴隸制,然後上書之人被折丹下令斬殺。
她很奇怪,折丹雖然待官吏嚴苛,但很少直接下令斬殺,再怎樣也會走個法律流程。
見孫女疑惑,折丹抱着孫女解釋了原因。
奴隸制利潤非常高,但它有個緻命的缺陷:奴隸死亡率高且死亡速度快,在能對外搶劫獲得大量奴隸時還好,一旦因為外部變強能抵抗搶劫或外部變弱後生不出更多人口,無法再對外搶劫大量人口,奴隸主對奴隸的人口需求必然轉為對内,最終指向鲛人。可鲛人是長生種,短生種搞奴隸制,待奴隸制消耗太多人口,出生人口跟不上死亡人口時崩盤,很容易恢複人口,而長生種....出生人口超過死亡人口等于自滅全族。
陸地上的短生種可以肆無忌憚的搞奴隸制,是因為即便民族不同,種族也相同,統治者可以無所顧慮的誰好用就用誰。但海國皇族不行,海國皇族與陸地物種的生理差異在那擺着,這份差異肉眼可見,這使得海國皇族永遠沒法如用同族般用陸地物種。
奴隸制必然瓦解海國皇族的統治。
飛廉很好奇,遊牧民怎麼解決奴隸制這一困境的。
向導:“遊牧民每歲南下打草谷,除了搶錢糧财帛,也搶人口。”
飛廉懂了。“但被搶的奴隸多了,總有融入草原的,一代一代下來,草原上的居民還是原來的?”
向導不确定的回答:“大概不是。”
飛廉看着向導。
“在瀛洲的風神傳說中,風神遠古時飛到草原,看到是六臂的天吳在草原上放牧種植。”
飛廉:“可這一路走來,我們就沒見到幾個天吳。”
見到的遊牧部落大多是夫諸族,天吳也有,但堪比稀有生物。
向導:“大草原北方的農耕文明便是夫諸族創造。”
飛廉哭笑不得。
所以草原上的原住民是搞奴隸制搞到自己變成少數族群了?
不知道海國諸王有沒有見證這個過程,若是有,那就難怪海國如此排斥奴隸制。
誰家搞奴隸制的目标是将自己的族群變成少數族群?
粟飯與羊肉做的手抓羊肉吃到第三天時,飛廉見到了柔然可汗。
雖然草原并未如丹真鼎盛時般統一,但柔然也是大部族,可汗親自前來,誠意不可謂不足。
尤其是柔然可汗不僅自己來,還帶了一名美貌異于凡人的兒子。
熱鬧的叼狼大會上,柔然王子一舉奪魁,将勝利者的獎賞獻給了飛廉。
雖然在海國也有美貌異于凡人的美人,但那些美人一半與自己有血緣,睡不了,陸地上的美人就沒血緣顧慮。如今美人自動送上門,不睡白不睡,飛廉毫不客氣的接受了美人的贈禮,享受美人的殷勤服侍。
在飛廉笑納美色後,柔然可汗很快單獨宴請飛廉,表達與海國通婚的意向。
語噎片刻後,飛廉委婉表示,海國的至高權力繼承制不是純粹的血緣繼承制,而是公卿通過與皇族聯姻成為海後獲得最高權力,皇族與外族通婚這種事,滿朝公卿都不會答應的。
柔然可汗哈哈道:“海國曾君臨瀛洲,我亦聽聞過海國的繼承制,但據我所知,海國并非所有皇族都有皇位繼承權。海國有魚鹽,柔然有牛羊,我們不結為親家,太可惜了。”
飛廉笑着舉起酒杯:“固所願不敢請爾。”
酒過三巡,飛廉才想起一個問題。“不知可汗是準備嫁女還是嫁子?”
柔然可汗反問:“不知海國出的人是男是女?”
“都可以,但不論是男是女,鲛人都難以适應陸地上的生活,希望可汗的子女随在下前往海國。”
“那是自然。”柔然可汗笑道,旋即向飛廉介紹起可敦(遊牧部族王後)的女兒。
飛廉含笑聽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