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睡了,找你有事。”
一根藤蔓從地面鑽出,将被窩裡的女人挖出來抖了抖。
兕伯揉了揉眼睛,隐忍着怒火問:“朱厭君,你不休息嗎?”
“時間就是生命....”
“說人話。”
“我又不是人,不需要睡眠。”
“我需要。”
“你的身體被我改造過,不睡覺死不了,你可以不信任我的人品,但你不能懷疑我的才華。你這樣每天睡三個時辰,太浪費生命了。”
兕伯:“....我聽說你是神子。”
“對呀。”
“我看過一些雜書,雜書裡提出過一種猜測,所謂神子,本質上是借屍還魂的産物。真正的那個人早已死去,你們隻是在對方死後,竊據對方身份、記憶的孤魂野鬼。”
“不全是。”
“什麼不全是?”
“還有一種是你肚子有個胚胎,但因為你的身體太差,帶不住,或是你在孕期時遭遇了什麼,可能是你自己受到重傷,也可能是你快死了,影響到胚胎,反正,胚胎按常理留不住,但它違反常理的留住了。不要懷疑,那不是醫學奇迹,而是有靈魂住進了那個無主的軀體裡。”
兕伯挑眉。“母體快死了,胚胎還能留住?”
“母體不會死,胚胎還需要它繼續提供養分,因此會渡給母體力量,讓母體活下去。”
“哦。”兕伯道。“但不論是哪一種,有一點是共同的,便是,一個來曆不明的靈魂得到了一個軀體。”
“是的。”
“這個靈魂從何而來?為什麼祂與其它靈魂如此不同?”
“你很好奇這個問題?”
“非常好奇。”
“有個靈魂碎成了渣,每一分渣落在無主的軀殼裡,便是一個新生命。”
“哦。”兕伯無法理解什麼存在能這麼神奇,但是——
“那個靈魂,祂活着時,過着怎樣的生活?吃什麼?喝什麼?如何幹活?如何娛樂?壽命....這個算了,我看着你也差不多能猜到祂的壽命會很離譜。”
“我又不是祂,如何知道這些?”
“雖然你沒有祂的記憶,但做為同一個靈魂,你身上難道沒有祂留下的痕迹?便如一個失憶的人,不論如何失憶,身上也會有過去留下的痕迹。便如高明的劍客,失憶後并不會失去一手出神入化的劍術,博學多才的人,失憶後也不會失去遇到事物時下意識的思維邏輯。畢竟失憶不是換腦....你可能是換腦,但腦于你而言就是可更換的工具,沒影響。”
别人不清楚,兕伯卻是清楚的。
這家夥大腦比章魚還多,用廢一個還有備用腦,且每個腦子能各思考各的。
室内陷入安靜,兕伯也不急,下床給自己倒了盞蜂蜜水。
雖然朱厭君缺德,但必須得說,祂給的福利很好,别的八十幾歲老人,能自行活動就不錯了,飲食各種忌口,兕伯就沒這些問題,想吃啥就吃啥,想喝啥就喝啥。
這大概也是這家夥明明那麼缺德,樹生人族卻始終無法和祂完全決裂的原因之一。
“我不确定,但我感覺,祂應該是過着沒有工作的生活。”
兕伯一口蜂蜜水全噴了。“沒有工作?那祂吃什麼喝什麼?哦,祂和你一樣,光合作用即可,不需要吃喝?”
“我不知道祂需不需要進食,但祂不需要工作,隻有娛樂,想做什麼就做什麼,盡情享受,可能祂的娛樂就是工作。”
“聽不懂。”
“于我而言,學習新知識、探索新知識是一種享受,而非工作。而且工作是有工錢的,你看我領過工錢?”
“祂很有錢嗎?否則怎能想做什麼就做什麼?”
“祂應該沒錢,但祂不缺乏任何資源,仿佛....”朱厭君不确定的回答。“不論祂想做什麼想學什麼,都會得到無限量的資源供應,祂可以随意使用,隻是不能浪費。”
兕伯想像了下,發現想像不能,便問:“什麼是浪費?”
朱厭君努力描繪着自己從潛意識裡挖掘到的殘留感覺。“大概是沒用完的材料要退回,類比的話,大概,你喜歡吃,那麼這世上的美食會無限量供應你,你可以随意享用,但吃飽後,還剩下的不能扔掉,得讓其它愛好美食的人繼續享用,都吃不完的,可以分享給動物,還有剩的,大概會用來漚肥。”
兕伯:“雖然想像不出來,但能感覺到祂生活在一個非常很美好的環境裡。”
但這樣美好裡的環境生長的人,祂的碎渣化為人,怎麼就是你這麼個狗東西?
自己為了享受而幹活,卻強迫别人工作,還不讓休息,比奴隸主還狠。
兕伯的心聲沒說出口,但對朱厭君而言,别人在心裡想還是說出口,都一樣能聽到。
“美好環境裡長大不代表良善,也可能是如孩童般天真的殘酷。況且你怎知你眼中的善也是祂眼裡的善,你眼中的惡也是祂眼中的惡?說不定你眼裡的善是祂眼裡的惡,你眼裡的惡是祂眼裡的善。何況我也沒違反祂的本心,我不為工作而工作,我幹活隻是因為享受。至于強迫你工作,難道你想和神子一樣生活?那也不是不行,隻是你自己做不到,你讀史書也應該有發現,神子活在這人間,隻遵守本心,世俗的一切都約束不了它們。你也能,但你向往,卻無法承受後果。不受世俗約束,最後的結局大概率是世俗意義上的悲劇,我隻是尊重你的選擇。”
缺德就是缺德,找那麼借口幹嘛?
兕伯腹诽着問:“為什麼你們能接受?”
“你若是像本體一樣活過,再讓你過普世的生活,你會是什麼感覺?”
兕伯想了想,答:“死亡是美好。”
說完兕伯也反應過來。“你們這不是話本裡的神仙下凡曆劫嗎?”
隻不過話本裡的神仙下凡曆劫不是情劫就是體驗凡人的生老病死,窮困潦倒,體驗凡塵種種痛苦,而這些神子更特别,哪怕是投生錦衣玉食的帝王家,人生一番風順,活着也是最大的痛苦。
那不是三流話本裡無病呻吟的矯情,而是切切實實的精神折磨。
哪怕在擁有最高權力的帝王,人生能比朱厭君的本體更快活嗎?
“曆劫?這個形容,倒也有幾分恰當。”
飲下最後一口蜂蜜水,兕伯問:“未來的社會會演化成那樣嗎?我無法想像一個社會無限量的供給一個個體資源,它是擁有無限量的資源嗎?”
朱厭君答得很爽快。“我不知,但無限量未必要真正的無限。”
祂身上隻有殘留的一點感覺,沒有前世的記憶,誰知道本體那樣的生活是族群生來如此還是一步步演化成那般?
“此話怎講?”
“你覺得如今全世界的生産力能讓所有人口吃飽飯嗎?不用吃得多麼好,隻是吃飽,能嗎?”
“不能。”兕伯道。“除了個别長生種,沒有族群與國度能讓所有人吃飽。”
“現實是能的。”朱厭君道。
“此話何意?”
“八成的人口吃兩成的糧食,兩成的人口吃八成的糧食,你覺得不能,是因為你解決不了這個問題,若你能讓十成的人吃十成的糧食,那你也可以在有限的條件下做到無限量供應每一個個體吃飯。焉知本體所處的環境不是如此?資源是有限的,但因為每個人都得到了無限量供應,且不許浪費,于是擁有無限。”
“若是如此,你的本體着實是個偉大的族群。”沉默須臾,兕伯換了個話題:“你大晚上找我做什麼?”
“我攢夠了一些能量,能增加生子樹的數量,覆蓋大約半個州,但具體覆蓋哪些地方,你來定。”
兕伯不假思索答:“越州。”
“兖州人口更稠密,生子樹可以控制胎生人族的繁衍速度。”
兕伯搖頭。“兖州不合适,生子樹雖然對控制人口增長速度非常有用,但它的繁衍速度取決于你的能量供應,而你的能量供應....”
但凡足點,兕國都不會搞出樹生人族排隊搖号生崽的政策。
兕伯繼續道:“而且兖州與羽國和北荒大草原毗鄰,它必須維持足夠龐大的人口才能滿足軍事需求。”
生子樹對人口增長速度的控制強是強,就是強過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