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冥域，不屬于飛月大陸的獨特位面，有一套自身的法則。

“這才是你本來的樣子嗎？”

零圍着聶無雙走了一圈，好奇地細細打量起來。

眼前的男人比他高出一頭，銀發傾瀉而下，在暗粉色的光下，仿佛流動一般，透出水晶礦般的色彩。

零忍不住用手撫摸上去，又滑又涼，還沒等他回過神來，手中之物就如水般流走了。

聶無雙起身，拍下小孩不安分的手，幽幽地說道：“給你的書看完了嗎？”

“看完了。”零乖巧地說。

“來。”銀發男子向他招了招手，“過兩招吧，我不用技能。”

“幽冥域雖然不似鬼域，但你在這裡修煉，效果也不錯。”他一邊說着，一邊将手背在背後，是讓他一步的意思。

零挑了挑眉：“我上了？”

“來。”

聶無雙才剛吐出這個字，零便向他疾沖而來，因為體質的緣故，步法有些飄忽不定，在虞天看來，倒像是少年的身邊，突然多了幾道殘影。

零的主靈态是能吸收情緒的百目鬼，第二靈态是被千眼植入的鬼魂“十方”——後來它在靈魂之火中解體，幻化為“般若”和“伥鬼”。

出于自救，伥鬼重組了零燒焦的身體，也就是現在的模樣，然後永遠消失，隻留下殘缺的般若，和一部分十方的能力。

般若附體，少年頭上長出兩隻鬼角，這個靈态比起百目鬼，更偏向于戰鬥。

鬼爪長出，零一爪襲向聶無雙的面龐，另一隻手蘊了鬼氣，就要打出。

聶無雙粲然一笑，身形驟然變得虛幻，鬼爪從他身前略過，帶着零的身體一個側翻，雙腿再次掃過聶無雙的胸口，沒見他怎麼動作，右手的鬼氣就打了出去。

那團黑色的東西在聶無雙的胸口炸開，然後在瞬間将其吞沒，零皺了皺眉，一個擡手擋住了身後襲來的勁風。

“預判不錯。”身後是聶無雙放大的臉，如白玉一般沒有任何瑕疵，而眼前另一個“聶無雙”，随着鬼氣一起緩緩消失。

“該輪到我了。”聶無雙笑了，輕輕一躍便到了空中，通靈火鳳附體，銀色的頭發随魂力四散開，血紅色的眸子緊盯着地上的黑發少年，透出奇異的紅光。

他眨了眨眼，食指輕輕一動，身後的火鳳就好像有了實體一般，朝少年飛掠而去。

虞天在遠處，護住身後沉在精神之海中的二人，火浪蔓延，卻不是真正的火，而是能灼燒靈魂的通靈之火。

這樣的火，一定程度上來說，是鬼怪的克星。

零微微正色，殘破的靈态肯定接不下來這一擊，一瞬間靈态切換，切回了百目鬼，身後的眼睛全部睜開，凝視着沖下來的鳳凰，竟是準備硬生生将其吞噬。

他在賭。

賭百目鬼能接下，賭聶無雙這一擊不會全力以赴。

鳳凰沖入少年體内，連帶着他的靈态都要灼燒，那千隻眼睛忽暗忽明，縱然已經盡力吸收火焰之力，但實力的差距還是不可逾越的鴻溝，隻是精神力的比拼，他永遠比不上聶無雙。

但，賭赢了。

縱使千萬隻眼睛都在忽明忽暗地閃爍起來，零也仿佛沒有痛覺一般地，在接下來的攻擊打在身上時，輕巧地跳開。

他心裡想着昨日看的典籍。

那書來自鬼蜮，不知道是何人所寫，其上也沒有功法，通篇都是關于十方的描寫，從十方的衣食住行到他做過的大事，倒像是什麼粉絲為其寫的自傳。

零将腦海中紛亂零碎的信息過濾掉，想起了這樣一句話，“十方大人之所以叫十方，是因為其是鬼蜮中唯一能納十方之術的鬼，這是他生來的天賦，将萬鬼的道連同他們的身體都毀滅，然後揉進自己的身子裡，化作一人之用。”

十方之術，萬鬼之道。

零在心裡念了兩遍，感歎道不愧是差一步就統治鬼域的人。

試試也無妨。

心念一動，般若出現在零的身後，少年眼裡不見眼白，仿佛進入了一種玄妙的狀态，他一邊躲避鳳凰火焰，一邊口中默念着什麼，像是一些鬼族的呓語。

終于有趣起來了，聶無雙心想，沒有阻止少年，反而收了鳳凰。

他在天上遙遙俯視，看着少年身後變幻莫測的身影，般若和身體慢慢融合，少年周身的氣息越發詭秘，仿佛有什麼可怕的東西快要出來了。

聶無雙仍舊一幅雲淡風輕的樣子，隻是揮了揮手，将虞天和兩個入定的小家夥傳送到别處去。

口中呢喃的聲音漸漸小了，而身後的龐然大物已然成型。

正是鬼神十方的樣子，當真是和書中所寫一樣，豹耳鹿腳，軀幹卻是人，兩枚鬼角長在耳側，剩下的一枚從額間伸出，他努力地露出兇狠的表情，但做在這張偏幼的臉上，沒了兇狠，反而有些好笑。

少年那詭異的、沒有眼白的眼睛轉過來，盯着聶無雙，然後笑了一下，他緩緩擡起手，仿佛有千斤重一般，遙遙指向天上的身影。

“好久不見。”“零”說。

“好久不見，十方。”聶無雙看着零皺起眉，有些痛苦的樣子，歎了口氣道，“你出來這麼久，小孩快承受不起了。”

“确實，太弱了。”十方暫時壓下零的意識，看了看自己白淨的手，“原來當時那群人，給我找了這樣的身體，啧啧。”

說來也是幾十年前，他挑戰鬼王失敗的時候，逃到飛月大陸，一群人類靈臨師将他抓了去，威逼無果，後來又許諾為他這副殘存的身軀找個新身體，十方答應了，卻沒料到人類的陰險和古怪的技術，讓他存留的方式不是以靈魂、甚至不是意識，而是成了個小娃娃的靈态，也隻有般若和這具身體裡沉寂的伥鬼合二為一的時候，十方才能出來透透氣。

好在十方已經活的太久了，對欺騙了自己的人類靈臨師看不上眼，唯一的執念便是殺了那鬼域之主，取而代之，若是這個小娃娃幫他實現，也未嘗不可。

他歎了口氣，那張馬臉上做出人性化的唏噓的表情，感歎道：“聶無雙，你還沒死啊。”

“離我們最後一次打架，過了百年了吧，沒想到死後竟然還能見到你。”他濤濤不絕地說，全然沒有看到對面銀發男子越來越明媚的笑容，“等這小娃娃醒了，你記得跟他說說我的事，讓他強大了就去鬼域……”

“真想回去看看。”釋放舔了舔嘴唇，眯起眼睛懷念了一會兒從前，又在心裡感歎這具身體，似乎是異常适合自己。

“那我送你回去吧。”聶無雙笑着，血紅的眸子透出森寒的味道，一道火焰就打散了十方的虛影，“好好待着别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