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接觸了一部分淵者,大家都對她十分友好。
除此之外,她還要處理一些追求者的“小麻煩”,比如同為淵者的噬魂,是個想要動手動腳的老色批,還有瘟疫,總是想拉她去人間做可怕的實驗。
其他的更多是在忙自己的事,不過他們都無意識地對自己散發善意,這也許歸功于主的意志,但魅惑對深淵生物的影響比她自己想的要大。
她不耐煩地應付着糾纏的噬魂,背在背後的手指悄悄勾起。
她想給他個小教訓。
卻在聽到一個聲音的瞬間,不留痕迹地收回了指尖的力量。
“噬魂大人。”
來人是重生和瘟疫。
瘟疫一張清秀的臉笑眯眯地攏了攏白袍說:“噬魂大人可讓我好找。”
“實驗批準下來了,我們快走吧。”
不由噬魂說什麼反駁的話,就被瘟疫連拖帶拽拉走了。
魅惑眨眨眼,她聽說過,瘟疫雖然是人類靈臨師感染成的淵者,卻比深淵生物更為恐怖,可以被稱之為溫和的笑容下,帶着一股悚然之感。
魅惑沉下心,看了一眼裹在袍子裡的重生,後者一言不發,似乎有些拘謹。
還是一眼能看透的重生大人比較好,魅惑這樣想着,彎了眉眼開口邀請:“陪我走一段路吧,重生大人?”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眼前人面具下的脖子竟有些紅。
他低聲說了句好,小心翼翼地跟在身側。
魅惑眯眼笑了。
還蠻可愛的。
三
盡管是魅魔,可魅惑在某些方面還挺純情。
比如她逐漸意識到自己好像,大概,應該——
喜歡上重生了。
她将之歸結為對方的神秘感,雖然一眼就能猜到心中所想,但那種神秘感和新鮮感,在魅惑這裡保持得也太久了。
他不喜歡說話,冷冷的,似乎是獨行俠,最重要的是,他如他的名字一樣,應當是活了很久了。
因為重生的能力,很難被殺死。
和自己弱小完全不同。
她好像有些依賴上了這種被保護的感覺,明白這些後,她總是能在衆多視線中捕捉到屬于重生的那一抹。
她想,對面也應該是喜歡自己的。
她不受控制地想要了解更多關于重生的事。
可每當她使出渾身解數想要靠近,對方卻能避則避,落荒而逃。
她想起從前那些有趣的話本子,小姐調戲書生,逼他說出那些羞恥的話,直到後者面紅耳赤才堪堪罷手。不過她可不是良家小姐,她可是女妖精。
妖精和武将嗎……
好像也不錯。
她又想到什麼,輕輕笑了。
是妖精和呆子吧。
四
沒想到機會來得如此之快。
她趁着對方不注意,鬼迷心竅地摘下了他的面具。
始作俑者的淵核同樣也在飛速跳動,在重生的目光下,她的手一陣發軟,隻剩下本能反應。
她的眼睛一刻不眨,不想錯過面具下這張臉的任何一點細節。
男人灰色的瞳孔因為震驚而驟縮,蒼白的皮膚在陽光下近乎透明,沒有什麼血色的嘴唇微微張開,好像想說什麼,又說不出話來。
這是一張十分普通的臉。
魅惑見過許多靈臨師,他們因靈力的滋潤,相貌都不會太平凡,随便選一張臉,都比眼前這張來得有記憶點。
但,不知為何,她并不覺得刺眼,也沒有失望,仿佛在她的印象裡,他就應該是這個樣子。
心裡生起滿足的飽脹感,她終于見到了,她忍不住猜測他的下一步,忍不住更進一步試探他的反應,看他為自己露出那些從未見過的慌亂。
隻有我能看見。
這張臉是,那些被我挑起的情緒也是,它們在那一瞬間化作魅魔的養料,無聲地滋養着,互相吞吃着。
和從前所見所感都不同,真實的感情洶湧得讓她為之一顫。
好美味,好迷人。
重生開始掙紮,她纏上他的手,将他壓住,眼前人錯亂失态的模樣讓她想要做更多。
于是她不由分說地吻了下去,吻在嘴角柔軟的皮膚上。
“啵。”
清脆的聲音。
她感覺自己快要在日光中融化了,一切都是柔和的,魅魔的身體如水般融進他的懷中,男人高大的身影永遠擋在她身前。
深淵生物追逐的不是光,是信仰,但這和對主的狂熱又有所不同。
她還不太明白,她還想要探究更多。
她摸索着那處柔軟,但還沒等她做動作,依靠的人卻突然消失了。
魅惑看着那一縷灰煙,無奈地歎氣。
“又逃了嗎……”
她舔了舔嘴唇。
唔,這下不會徹底躲起來了吧?
五
在那次告白之後,也許是來了任務,也許是真的在躲自己,魅惑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偶遇”重生了。
她偶爾會想,是不是自己的告白太過含蓄,還是說他其實真的不喜歡?
滿腹理論卻沒有實踐的魅魔又一次對自己的能力産生了懷疑。
但很快她就将感情抛在腦後,魅惑接到了主的任務,是帶領深淵生物圍剿維爾德。
作為第一次外勤,她十分想做出成績,但敵不過人類的狡猾,因為一時大意被封在了書卷裡,她聽着将她關起來的兩人商量的話,腦海中竟浮現出瘟疫那同樣滲人的笑容。
這次是真的危險了。
魅惑歎了一口氣,雖然她才誕生不久,理應沒有什麼遺憾才對。
但其實還是有些小傷心,就一點點。
——為自己尚未好好展示的魅力,以及還沒出頭就要死去的愛情。
她想起了重生,好像耳邊也聽見了他的聲音,魅惑撇撇嘴,覺得自己的樣子實在是沒骨氣。
她之前打聽過,重生大人應該是去牽制厲害的人類靈臨師了。
怎麼可能趕來救她。
她扣着自己的袖子,正在思考着要不要拼盡全力突破出去,一股大力卻将她吸住了。
天昏地暗,等她回過神來,一隻手橫在腰間,将她栽下去的身形拉住。
魅惑擡頭,眼前是一位白發女子,面容絕美卻冷淡,手中的槍尖泛着寒光,她眼神掃過她,低低地歎氣:“你真是不讓人省心。”
魅惑剛要反駁,那熟悉的眼神卻讓人感受到了什麼,于是她小心翼翼問:“重生大人?”
她認得重生的氣息,不管他變成什麼樣子。
重生沒有回答她,手一揮便打開了深淵通道。
魅惑當他默認了,嘴角一揚,顧不得身上的傷,挽着他的手就貼了上去,手下的身體明顯僵硬了,但沒有抽出。
魅惑覺得心情異常的好。
她被救了,但重生好像搞砸了,噬魂也被抓去,失去聯系。
主很憤怒。
重生不知道和祂說了什麼,預想的懲罰并沒有降臨在魅惑的身上,她也終于逮住機會和他談談,她開門見山:“重生大人喜歡我嗎?”
眼前人似乎并沒有想到她會這樣直白,魅惑聽見他撇過頭,低聲說:“不知道……”
耳根紅了。
魅惑看在眼裡,眨了眨眼睛。
“為什麼要躲我?”魅惑問。
重生抿唇,指尖有些發白,輕輕蜷起來。
“重生大人,好好看着我的眼睛。”
她雙手繞上他的脖子,半強迫他看着自己,灰色瞳孔中的粉意越來越濃。
即使透過面具,她也能感受到他的注視,有些無錯,還有些熾熱,但身體沒有反抗,她本意再逼他一些,可手上觸及的濕潤讓她猝不及防。
“你受傷了?!”
魅惑攤開手,手上是有些半凝固的血迹
“你!”
“你受傷了怎麼不說?”
重生沉默了,也許是因為還沒回過神來,也許是因為太虛弱了,所以這一次,魅惑毫無阻礙地摘下了他的面具。
他灰色的瞳孔黯淡無光,嘴角有血,明顯是強撐的狀态,雙手卻虛拖着魅惑的身體,以防她摔倒。
“呼……”他歎了一口氣,“沒事,隻是小傷,主沒怎麼懲罰我……”
“不用擔心。”
原來她能輕易靠近,真的是因為重生的虛弱,這份虛弱是因為什麼,不言而喻,魅惑突然就覺得,比起一次又一次的用言語确認,眼前人的行為,才是對剛才問題的最好回答。
魅惑握緊拳頭,她竟想用媚術來看他的真心,真是卑劣啊……
“你走吧,我休息一會兒就好了……”
重生錯開她,輕輕走到床邊。
“我能為你做什麼嗎?”
重生搖搖頭,聲音變得很輕很輕。
“你走吧。”
七
從那天後,魅惑就再也沒見過重生。
她剛剛完成主的另一個任務,拖着疲憊的身體,回到房間卻看到了一身白衣的瘟疫。
他沒有帶着那種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反而正經起來,讓她有些不習慣,于是開口問:“瘟疫大人?”
魅惑皺眉,直覺告訴他瘟疫的造訪不會是什麼好事。
“重生死了。”
他開口,說出來的話讓人如墜冰窟。
“這個玩笑可不好笑,瘟疫大人。”
魅惑渾身僵硬,說出來的話罕見地帶了怒氣,但心裡卻在聽到的一瞬間亂如麻。
“你覺得是玩笑……?”瘟疫擡起眸子,看了她一眼,魅惑這才注意到他一向十分整潔的袍子帶了些髒污。
“如果不是主還想要留他,何苦把我從禁閉中放出來?”
“你信與不信,他都沒了,我沒能救下他。”
“不可能……”魅惑的臉幾乎是一下失了血色,受傷的手有些抖。
明明重生的能力是最不可能被殺死的!
這不是真的……
瘟疫沒有感情的話在耳邊響起,仿佛最後的宣判,那麼輕易就砸在魅惑頭上,還是死刑。
她緩了一會兒,覺得自己的一部分似乎也跟着重生一起死掉了。
隻剩尚還運轉的雙耳,清晰地聽見瘟疫留下的話。
“極南之地,烏托城。”
八
“順帶一提,上一任魅惑也死在那裡。”
她根本沒太聽清楚瘟疫的警告,魅惑幾乎是瞬移到了極南之地。
她甚至沒有掩護,顧不得暴露自己,以極快的速度,跟着空氣中還未消散的重生的氣息,來到了一座教堂内。
一片混亂,四處都是靈力和深淵之力交彙的殘留,似乎即使沒有載體,它們也會在空氣中互相排斥。
她跌跌撞撞來到最前方的高台,那裡隻留下了一個深坑。
這是氣息最濃郁的地方,但什麼都沒有,斷壁殘垣下是半張熟悉的面具。
希望是如此的脆弱,以至于破碎後的絕望壓得人喘不過氣。
魅惑咳出一口血,緩緩坐在地上。
她的腦子混亂了半晌後,眼神才慢慢聚焦。
魅惑輕撫面具,看得出了神,手下粉光浮現,幻術發動,一幕幕閃現在她的腦海中。
她看到一黑一白兩個影子越來越強盛的攻擊,将重生逼得不斷切換形态……她一幕幕看下去,不放過任何一點細節,魅魔生來的能力讓她不僅能用幻術看到死前的一切,還能與重生情感共鳴。
因為她在很早之前就無數次地試圖用這樣的術法,探查他的真心。
魅惑苦笑,唯一一次使用成功,竟是在他死後。
多可笑。
她感受到了他的急躁,卻在一次又一次切換中緩緩平複,直到最後她看清了——那是自己的形态。
她仿佛感受到了重生的不舍和依戀,那樣的情緒濃烈到甚至讓魅惑晃神。
然後他帶着微笑,自殺一般地沖向身前的槍尖。
“不……”
魅惑張開手想要拉住他,卻忘記了這隻是假象。
重生被雙槍貫穿,他灰色的眼瞳裡倒映着教堂五彩的窗,死死盯着,好像是要記住什麼,魅惑流下眼淚,那一刻重生的心緒就這麼直白地在她面前展開。
——好美的光,就像她的眼睛。
——我這輩子都低頭行走在陰暗裡,唯一能直視的光,就是她的眼睛。
幻影自此消失。
魅惑泣不成聲,手中的面具完成了它的使命,寸寸碎裂。
原來那樣強大的人也會有死去的一天,原來我們從來都沒有留給彼此的時間。
——“我以平庸的身份靠近,你說你喜歡我的真實,自那以後,每一次擁抱陽光,都像擁抱你。”
這是重生沒能說出口的告白。
她好像聽到了她想聽的,但自己為什麼會這麼痛呢……淵核裡躁動的能量像是要将她撕碎了去,殘留的淵能又不受控制地湧入魅惑體内,撕碎重組,她仿佛也重生了。
她閉上了眼,重新睜開時,黑發瘋長至腳踝,像是纏繞的荊棘,将她和已經消散的人綁在一起。
因為吸收了這濃郁的情感,魅惑的身體開始長大,變得愈發美豔動人,眸子裡的粉濃郁得快要壓過深灰,魅惑起身,拖着疲憊的身軀,一步一步走出教堂。
陽光帶不起絲毫暖意。
或許你我都是主的棄子,我們從來身不由己。
命不由己,情不由己。
但傷害你的人,我會讓他們付出代價。
然後我再來陪你,這次我一定等你。
等到親口聽你說,我喜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