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聽說過‘退行’嗎？”

葉淺未曾停下手中的修理，聲音罕見地帶着一絲沉郁。

“有所聽聞。”

木禮鶴回憶着一本分析人的精神之海的書籍上曾言。

退行，是指人在受到巨大變故或面臨焦慮、應激等狀态時，放棄已經學到的比較成熟的适應技巧或方式，而退行到使用早期生活階段的某種行為方式，以滿足自己的某些欲望。是一種不成熟的精神防禦機制。

“因為巨大變故而導緻的退行，會使精神之海中部分遭受蒙蔽，封鎖或者修改有關記憶片段，但是在潛意識中知曉其存在。之後或許在某個關鍵的時間點蒙蔽會破去，恢複正常。”

她将手中的線路開始接上，熟練得仿佛進行過很多次。但是木禮鶴和她在深淵裂縫并肩作戰了那麼久，也未曾見過這般景象。在幻境之中也未見過。

木禮鶴也有了猜測。

“你說的巨大變故，是你姐姐受傷退伍的事嗎？”

葉淺曾說過，她有一個雙胞胎姐姐，名為葉深。擁有和她們父親一樣的黑鷹靈态。

而在極南之地的戰鬥中，那日雷之淵者突然出現，作戰中葉深被殘餘的閃電擊中，整條左臂被燒毀。一隻黑鷹，失去一翼，便不能飛翔。

無奈姐姐隻能選擇退伍，回家養傷。然後她們的隊伍解散，之後便是葉淺來到了新的小隊，和木禮鶴他們也由此結識。

——可是在那個真實的回溯幻境之中，葉瀾和葉靈羽都說葉淺其實沒有姐姐。那麼真實的幻境，他總覺得不是在說謊。

“記得你說過你的願望，就是變強，然後治療她的傷。”木禮鶴說道。

葉淺的眠海棠雖然能治療傷痛，但是無法恢複斷肢。

葉淺聞言，歎了一口氣：“是這樣沒錯。”

她接上手中最後一根線路，然後咔咔幾聲安裝好左手，再附上一層仿人皮材料。

“但是如果真是這樣，沒有辦法解釋我這隻手。”

這麼看來，受傷的可能不是“姐姐”，而是她自己。

她伸出拼接好的左手，手指動了動，看來是能正常彎曲。她從儲物手環取出一件長袖外套給自己披上，遮住手臂上可能有的微小接痕。

“但是我這些時間，總認為手還是正常的，而且身為眠海棠的所有者，我也很難讓自己受傷，也在盡力避免過多用力導緻機械出現崩壞。”

他想到之前躲避水人群之後，葉淺揉着右肩。她說，之前右手更用力拉着他，有點酸。

不隻是為了看地面指揮，還有防止左手過于用力。

“‘姐姐’隻是退行中我幻想出的一個人物罷了。”她緩緩捏緊自己的拳頭再松開，手中眠海棠消失，然後眼瞳變為豎瞳，身後獨翼再次出現。

“你應該記得……我也有黑鷹的靈态。”

黑鷹、眠海棠，都是她一人所有。

——傳說中的雙生靈态。

這也解釋了為什麼在那次飛躍賽的戰鬥中，面對黑鷹靈态的葉淺，卻在聞到一股花香之後，發現她治愈了大半傷口。

“與淵者作戰的那場戰鬥很殘酷，我隻是失去了左臂，但并肩作戰的戰友卻……”她的右手緊緊攥着衣角，“有雙生靈态的我，明明看起來很厲害了，卻還是沒能保護住身邊的人。”

“而且你也知道，鳥類靈态的擁有者，翅膀如同手臂一般。我因為斷了左臂，也就會折去一翼。”

“我還是太驕傲了，黑鷹這般就跟被廢了一般，我……不太能接受。”

“我才是那隻折翼的鷹，不能飛翔，還失去了戰友，誰都沒能保護。”

“在這幾個因素重疊下，退行……便這麼來了。”

葉淺的精神之海被蒙蔽，記憶中出現了“姐姐”，斷去一臂的變成了姐姐而不是她。她不再啟用黑鷹靈态，她認為自己隻是一個擁有眠海棠的靈臨師。性格也變回更早之前的天真爛漫，散發着青春與活力。作為活躍家庭和隊伍的開心果而燦爛地活着。

作為眠海棠的擁有者，因為家中有人受傷隊伍解散，也不會等到那麼久才重新組隊。而是，她自己也受了傷，身體的，還有精神的。

為了照顧退行的不穩定情緒，也為了更好地完成之後的戰鬥，摘葉門為她定做了義肢，如同真的一樣。當然，她潛意識也知道該如何保護和複原機械臂。

“不過嘛，剛剛生死存亡之際，退行消失了。因為，潛意識認為，隻有想起來才能改變現在這一切。”

于是，當時她松開了那隻手，然後将自己的電子機械義肢伸了出去。

水，不隻怕冰凍，也怕電流。

“于是我們便這麼活下來了。”葉淺自顧自地笑了起來，如同一朵花兒浮在嘴角。

和以前充滿活力的笑容有些不同，卻更像她一點。更像是他所熟知的女戰神，雖然受了傷但現在仍能面對困境微笑。

“逃避沒有效果。隻有直面過去，才能面對之後的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