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山點點頭沒說什麼,系了安全帶,東西也還放他身上。
車開到半路,兩人一直沉默着。梁樹按下一點車窗透透氣,趁着紅綠燈的間隙,試探性地問賀山。
“你……在門口站了好幾星期?”
“啊,”賀山沒想到梁樹會突然提這茬,條件反射地點點頭,“順路過來看看……而已。”
順什麼路,看什麼看。
賀山在心裡面特沒出息地罵自己。
這鬼天氣本來就沒活兒,前兩年窩那小出租屋裡,到了冬天也想着做點什麼多掙點。
前兩年搞了一個小吃攤,推到大學門口去,沒想着那地方大家都有固定的攤位,也有固定的圈子,自己隻能窩在一個角落裡賣。
賀山賣炸串,和自己做的一些小零嘴。不知道憑的是他的手藝還是這張臉,雖然地理位置不大好,但來他這買東西的人隻多不少,有時候到了飯點還得排隊,挺多都是女大學生,站賀山旁有時候還臉蛋兒通紅地問能不能合一張照。
賀山心裡有着“顧客就是上帝”的理念,因此對于合照的請求基本都沒拒絕,隻是不讓打擾到後面正常排隊的人。
勺子從中午揮到下午沒停。到了上課時間,勺子在外面放一會就凍成冰塊了。賀山手上有繭,直接摸着勺子倒是沒那麼難以忍受。
但到後來,這天氣離譜到不戴手套兩分鐘手就會凍僵,賀山幹活的手套又漏風,迫不得已給自己添了一雙棉手套,加絨的,手一放進去跟放進火爐似的。
他戴着手套搓了好幾下,又十指交叉來回捏了幾遍,第一次覺着北方的冬天沒那麼冷。
生意不錯,但到後來架不住人眼紅,挺多都是外地來打工的,又都是些比賀山年長的,心裡看不起他,有時候明裡暗裡刺他兩句,說好好讀書就進大學,不好好讀書就像他一樣來擺攤。
賀山也都沒往心裡去,想着就本本分分做好自己的事情。
那個冬天正好趕上大學城這一片兒重新規劃,能擺攤的區域重新劃分,沒人告訴賀山。
他第二天推着車沒看着其他攤販,倒是看見了城管。城管笑眯眯地告訴他這片不能擺了,重新規劃了,給他指了一條路,讓他上另一片地方去。
零下七度的冬天,賀山拉着自己的車徒步走了兩公裡。車是二手車,輪子不太好使,動起來咯吱咯吱響。拖着這麼個東西過馬路不太方便,又笨重,還擋視線。
一過馬路,賀山就費老大勁地想快點把這玩意兒拖過去。這城市車不讓人,人也不讓車。快走到對面的時候,老有右轉的車對着他摁喇叭。
賀山站小吃攤車左邊推,一有人摁喇叭他就得把頭探過去趕緊看看是什麼情況,對着車主一頓點頭,腳上也沒停,一鼓作氣推到對面,搖得車上的東西叮鈴哐啷地響。
這兩公裡過了五個路口,每個都這麼膽戰心驚。
賀山推着小吃攤車看見前面拐角那排了兩列長長的小吃攤,想着應該就是那。
走到的時候背上出了一層汗,手腕酸脹脹地疼。賀山推着車想見縫插針地把自己的車插進去,來來回回轉了四五圈,每一個空當都被塞得滿滿當當,連片灰塵都塞不進去。
已經擺好攤的人,認識的相互搭幾句話。有些是熟面孔,在之前那地兒賀山就見過好幾次。這會兒他們齊刷刷地盯着賀山看,生怕他搶了自己肉吃似的。
賀山沒想走,來這一趟廢了老大勁兒。先不說就這兩公裡,就沖着自己淩晨就爬起來準備食材,收拾了鍋具,還得加上一路過來花費的時間,賀山也不樂意就這麼回去了。
他推着車不甘心地又轉了一圈又一圈,從上午待到了中午快飯點,學生陸陸續續地從學校出來。
旁邊大姨看不下去,沖着賀山說了句:“小夥子,你來晚了點,這地兒都被占完了,你換個地兒吧。待會城管還得過來一趟,要是東西被扣了怪不劃算的。”
賀山本來就隻是累,累點兒沒事,回去睡一覺就恢複了。冷風吹着他都沒讓他停下,這會兒這大姨的話讓他一下停住了。
他抿着嘴深吸了兩口氣,使勁眨了眨眼睛,轉頭對着大姨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謝謝您,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