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由來的笃定席卷了心神,不是懷疑,所以證據變得無足輕重起來。不需要證據,或者說那人毫無遮掩不以之為恥的樣子,就是再确定無疑的證據了。惡念坦蕩,兇稔直白,倒是不忘初心,死性不改。
“阿姨,我這邊有點事,先挂了。”
“我晚點去醫院看之陽。”
“嗯嗯,好的。”
“再見。”
敷衍着挂了電話,鞠子清喘了口氣,狠狠錘了一拳牆壁。
骨節疼作一團猶不解恨,伴随着憤怒湧上心頭的還有不解,和某種難言的情緒。每次他以為自己靠近了一步,現實就會狠狠給他打上一巴掌。所有的和平相處都是假象,虛浮得仿佛夢呓,不曾當真的那個人輕易就能予以扼殺。
他知道自己做了一件可笑的蠢事,但是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如此,就像他永遠無法理解時樓的動機一樣,比随心所欲還要更加胡來,刻意得近乎做作。
“你就是個混蛋……”他喃喃地自言自語。
太不講道理。
橙金色的傍晚,相同的時間,時樓遲到了幾分鐘抵達教室,這回被放鴿子的人終于變成了他。霞光描摹出桌椅的影子,輝煌燦爛。
本該往常靜靜等待在某一個位置上的人不知所蹤了,意料之中。他不知自己該不該笑,待反應過來時卻已經歎了口氣,脊背一松靠在了門闆上。
“統,他走了。”這下總該不會越走越錯了。
“後悔了?”
“這倒不至于。”在校時間是難得的清閑時間,這兩天瞞着那雅與李非周旋,累得很,時樓走到之前的位置坐下,沒骨頭似地趴在了課桌上,“隻是傘還在我這呢。”
年輕的身體清瘦纖細,肩胛骨收縮時嶙峋如蝶翼,撐得起皮肉也撐得起衣服,挺漂亮一副骨架,同時也硬得很,不好惹。
“主線任務是幫助鞠子清走出心理陰影,到現在還沒完成,說明他還沒有完全擺脫對自我的懷疑。”系統遲疑道,“可是他表現得很好。”
“我說過的,他太驕傲了。”時樓淡淡一笑。
既是蓋亞之子,整個位面進化的關鍵節點所在,骨子裡自然有自己的傲氣在。
其他角色與蓋亞之子的關系就好比衆星拱月,作為輔佐者,他需當最亮的那一顆而不奪月之清輝,若以君臣論,他的位次本該是相臣來着。
#可每每總變成要篡位的亂臣賊子#
#難以理解#
“所以你要逼他暴露出問題?”
“算是一部分吧。”時樓打了個哈欠,他想假寐一會兒,閉眼前飛鳥奇妙輕盈的剪影掠過窗簾印在了視網膜上,似乎見過相似的場景無數回,“他沒意識到自己的怯懦,我也不打算諄諄教導,打擊打擊就好了。”
“你就不怕适得其反。”
“他有那麼脆弱不堪嗎?”時樓反問。
挫折不會打壓得了鞠子清,隻會把他打磨得更加光彩奪目,熠熠生輝。
“夏之陽真是無妄之災。”系統涼涼道,它不是同情,隻是陳述事實。
“打了他,既能讓鞠子清疏遠我,又能給他們兩個創造機會,我隻需要把田岚截住就行,何樂而不為。”夏之陽是任務的關鍵人物,時樓不可能放任自由,冷漠得理所當然。
“僅僅如此?”
“當然不。”時樓想起了那雅的臉蛋,他挺喜歡這個小孩兒,“我早晚得走的,走之前總得把威脅鏟除幹淨。”
“你要做什麼?”系統陡然升起不詳的預感,“你不要給自己胡亂加戲!”
“統,你猜為什麼幫扶部門的強智能率是最低的?”時樓睜開眼,虹膜在霞光下淡得近乎透明的淺金,“無數的系統作為感知信号的神經元分散在各個時空,你們源源不斷地搜集數據并向中控部彙報,形成了體量巨大的數據庫,可在位面永遠無法單獨行動。”
技術部曾經提出過以AI代替人類任務者的方案,試行不到十個位面就因任務後期情況的急劇惡化徹底宣告終結。即便有個完美的開頭,但行至某個節點,總會因為各種要素的交錯而發生劇情的崩壞,潦草收尾。
人類微妙的不可控性,是不定時的炸彈,隻有同為人類者可以把控。
“人類傷害起同類來,才叫我甚為歎服。”系統的聲音聽不出什麼情緒,“在持續打擊蓋亞之子這方面,你真是無所不用其極。”鞠子清強烈的情緒波動會驚動位面的蓋亞意識,系統這邊能收到反饋。
“還……好吧?”時樓摸了摸下巴,“打擊比我之前往他身上扔情趣内衣還大嗎?”
“可是你讓他傷心了。”
系統不是很能把握情緒的分寸,思忖片刻,還是用了“傷心”這個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