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樓說他擅長養孩子不是戲言,何況裴節起點之低,導緻上升空間極大,掌學們對他十分寬容,下一次考校就拿了不錯的成績,傳到裴帝耳中引得龍顔大悅。
裴節自然也如願以償,正大光明地去了馬場,見他心心念念的小馬駒。
瑤華宮。
孔雀尾羽織就的幔紗自雕花頂梁垂落,描金點翠,極盡奢華。殿内熏煙袅袅,清甜涼爽,半躺在貴妃榻上的女子閑閑地撥弄着丹蔻指甲。她杏眼清澈,紅唇如櫻,若不是雲鬓間重金疊彩,梳着華麗非凡的婦人發髻,怕是會叫人誤作是美豔動人的二八少女。
“奴婢所言句句屬實,娘娘信我!”星兒趴在地上哭道,她發絲淩亂,身上雖沒有傷痕,卻神情憔悴萎靡,面目驚惶。
宸妃看了她一眼,櫻唇輕啟:“我若是不信你,又怎麼會把你派到節兒身邊。”
這唯一的孩子,是宸妃的掌中珠,心頭肉。
星兒懾于裴節的威逼利誘,沒有如實向宸妃事無巨細地禀告,實在是犯了大忌。
“節兒頑皮,不懂事,我還指望你們能做我的眼睛,替我時時照看着他。”宸妃幽幽地歎了一口氣,嬌俏的杏眼微阖,“如今也不知照看到哪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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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五殿下又差人給您送東西來了。”春草捧着一隻錦盒走進來,時樓正在殿内練字,她不禁放輕了腳步。
“放那兒吧。”他頭也沒回,随意道。
“五殿下近來怎麼突然對您殷勤起來?”春草手腳勤快地收拾着各色禮物,一邊念叨着,“那位明明先前還在小園子裡,不依不饒地欺負殿下呢,現在倒是親近得不同尋常了。”
“又與你何幹了?”小孩子的愛恨變得比天還快,不足為奇。時樓擱下筆,不冷不熱道,“東西放那裡就好,等會兒我去挑選。”
自六殿下落水,在鬼門關走了一遭回來,春草就覺得自己漸漸看不透他了——盡管從六皇子被接到甘泉宮起,就是她侍奉長大的。
看來生死之事确實會讓人性情大變。
春草咬了咬唇,之前她事事親力親為,可現在她連殿下的書卷筆墨都不能碰了。她不知自己是哪裡做錯事情惹了厭棄,也特意委婉問過,可時樓隻是頗為詫異地反問她為什麼會這麼想,三兩下把問題推回來,好不狡猾。
看着在一旁暗自糾結的小姑娘,時樓從錦盒中拿出一支金钗遞給她,“天熱,下去休息吧,這裡不用你候着了。”
春草面目蒼白,握着金钗退下,系統問他是不是春草的身份有什麼問題。
“也許吧。”時樓也沒有費心去查,哪裡知道春草心裡裴蘭和皇後哪個占比更重,“疑人不用而已。”
春草終究是甘泉宮的人,與其最後多生事端,不如早早撇清關系,井水不犯河水。
他從不去考驗人性。
系統:“你已經把裴蒼、裴蕭、裴節讨好了個遍,下面是要輪到裴蘇和裴蓮了嗎?”趁着奪嫡之争尚未開始,先同多方交好,逐一遊說,雖然費心了些,但确實是個不錯的主意,方便靈活把控。
哪怕日後發展到針鋒相對的地步,對方也會顧念舊情心軟一兩分,換得一線生機。
時樓:“裴蒼?我還沒開始呢,他是儲君第一順位,是衆臣百姓心之所向,要‘讨好’他,可得獻上點重禮。”
系統:“?”
時樓:“不然你以為我為什麼要冒風險跟裴節交好?”自然是要用裴節來換取裴蒼的信任。
系統失語幾秒來同情裴節,又問為什麼不是裴蕭。
“二哥主文,五哥主武,我也要成為武将,武無第二,我倆撞了。”錦盒中羅列着幾柄精緻的首飾,是他叫裴節替他留意的。
與阮别棠心細如發不同,裴節搜羅來的珠钗一枚比一枚精緻炫目,數量不多也能叫人挑花了眼。如果說阮别棠送來的那些絨花以新奇可愛來讨女孩歡心,種類紛繁多樣,那裴節送來的這些就純粹是以貴重取勝了,即便是裴荔也會美滋滋地收下的。
“裴節目前不堪大用,卻是皇帝最寵愛的妃子生下的孩子,子憑母貴。皇帝愛屋及烏,雖然不知道這份愛意中有多少是作為丈夫,又有多少是作為君主,但很顯然後宮在他經營下,已成三足鼎立之勢,與之相對應,裴蒼和裴蕭也羽翼漸豐,各有歐陽左丞和阮右丞支持,隻剩下裴節。
“三角最是穩當,所以裴蒼裴蕭裴節缺一不可。
“而有漏洞的三角要破壞起來也最是容易。”
時樓打算以自己為磨刀石,看看裴節是廢鐵還是蒙塵的鋼刀。
“他若是挺過去了,定遠将軍府定會成為他的左膀右臂,聽他指使,我也不必擔心要對付一個培植傀儡皇子的外戚将軍府,當然最好。況且我是裴蒼的手下,我與他兵戎相見,消磨的是甘泉宮和瑤華宮的力量。如果能走到最終之争,我與裴節同歸于盡,裴蒼殘黨也必然再起不能。”
時樓從錦盒中挑了一枚水晶戒指,拿在手中端詳成色,一邊淡然地算計着戒指的主人,“他若挺不過去,則可見瑤華宮實在不堪為敵,下面就看靈犀宮的淑貴妃娘娘還有多少底牌繼續牽制皇後,我那父皇又要扶植誰作為替補的第三角了。”
麻煩,所以他還是希望裴節能走得遠一點。
戒指上鑲嵌的石榴石在陽光下赤紅流光,十分張揚。
系統譏諷:“一開始糊塗出局,說不定也能好過走到最後一步得知真相呢。”
這友情可真是連塑料都算不上了。
劇毒。
時樓放下戒指,放到給裴英準備的禮物堆裡,不鹹不淡,“你怎麼知道他會選哪個,至少現在看來,他很開心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