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節匆匆掃過,訝異地看向了裴蒼,又不明白為什麼明明賊人說是裴蒼指使的,卻要把他叫過來,心中越發猶疑不安。
“都是朕的好兒子,下毒殺人又何須你們親自動手。”裴長泓冷笑。
那人在嚴刑拷打下,聲稱是一個白發的壯年太監找到他,叫他趁乞巧夜人多事亂殺人。宮裡壯年太監不少,可是有權力自行出宮的,又是少年白頭,也隻有裴蒼身邊的王儉罷了。
王儉被帶上來,砰砰磕了幾個響頭,坦白自己初五的時候是出過一次宮,是回家探親,他就那麼一個親妹子,相依為命,于是趕在乞巧之前送點錢回去補貼家裡。
都對得上。
王儉自請領罰,懲罰私自離宮探親的罪名,最多不過打幾十棍。
“宮外人多眼雜,誰知道你偷偷去做了什麼!”宸妃厲色質問。
“本殿下理解宸妃娘娘愛子心切,可王儉是甘泉宮大太監,娘娘還是慎言得好。”裴蒼道。
大理寺抓到的兇手被人看到當晚曾出入于鴻胪寺附近,潛逃被抓時,随身攜帶的包袱裡有銀票,數量不少,卻也不夠使臣一條命,多半是尾款。這麼看像是買|兇|殺|人。
可若是這些行為和财物都是幌子呢?删繁就簡,任務失敗後自盡的行為,其實更像是在為主子賣命。又或者那兇手有什麼把柄人質在幕後之人手中,不得不以死謝罪,免得牽連。大理寺順着這條線索繼續順蔓摸瓜,果真找到了兇手安置在鄉下的老母和妻子,還在老屋中找到了匆忙中沒來得及轉移的另一半定金。
“南海的滿月珠,朕記得打了兩支钗,宸妃與貴妃一人一支,還餘一顆,也給了瑤華宮。”裴長泓突然道。
宸妃不解其意,點了點頭,以為皇上還是顧念舊情,她自覺沒管好兒子讓夫君難做,心中更生悔意傷心,杏眼盈盈道:“陛下珍愛之心,臣妾銘記于心。”
“钗和珠子,可還好好收着?”
“自然好生收着。”不知為何,宸妃生出幾分不安來,因而就此打住,沒主動開口。誰知裴長泓接了話。
“去找過來。”
“臣妾向來不善收納,這一時半會兒的……不如臣妾親自回去細細翻找?大概還記得收在了哪個櫃子裡。”宸妃咬死了沒說自己将滿月珠給了兒子的事情,因為她餘光瞟見裴節表情不對,似乎又另有隐情。
這傻兒子!!難不成連滿月珠都随手給出去了不成!
她心中紛亂,本也嬌慣,近年來才逐漸從戀愛腦中清醒一點,一直以來全憑母家和皇上寵愛橫行宮闱,不擅心計,沒注意到裴長泓臉色一冷,眼中猶疑又淡了幾分。
兩顆都做了首飾,宮中唯瑤華宮還有一顆,本是無上恩寵……
“不勞煩愛妃了。”裴長泓冷聲道,旁邊的宮女低着頭端來一個托盤,托盤上盛着一枚錦囊。
“打開看看吧,是不是老五‘弄丢’的那顆。”
裴節在母妃不可置信的逼視下張了張嘴,腦子裡仿佛擠了無數的東西,眼前的一切極近亦極遠,暈乎乎的,發不出聲音來。
“你教的好兒子。”
“皇上!他向來貪玩,沒有長進,陛下難道還不知道節兒有幾斤幾兩嗎?毒殺使臣,栽贓嫁禍,他如何做得出這等謀劃,陛下!”宸妃哭得梨花帶雨,纖纖玉指對着裴蒼恨道,“分明是裴蘭那賤種整日撺掇我兒!恐怕不止此事,連那滿月珠也是被他撿去,好陷害節兒!”
裴節跟丢了魂似的臉色慘白,一句完整的話也說不出,恍惚中聽到裴蘭的名字,眼睛眨了眨,接着聽到母妃罵他,不開心了,又記起來之前的事情。
對呢,滿月珠……是他忙中出錯,給了蘭弟的……
可是怎麼……
他反應不過來了。
“父皇,六弟向來恭謹,哪裡敢撺掇五弟,分明是五弟時常拉着他四處胡鬧,欺蘭兒年幼乖巧,不敢不從。”裴蒼出言保了時樓一句。
宸妃對時樓的恨意比他預料的要集中,沒想到居然被她誤打誤撞說出了關鍵。父皇向來多疑,不好把事情引到時樓身上。
他還有用。
不過好在宸妃将裴節偷摸出宮的尾巴掃得很幹淨。
于是時樓從頭到尾都與此事毫無幹系了。
“你胡說!!”裴節赤着雙眼,氣喘籲籲地大叫,眼中幾乎湧起淚花來。他聲音越大,心裡就越沒底。
裴蒼踩着了他的痛處。
“宸妃娘娘說蘭兒拿了滿月珠,可有證據?滿月珠珍貴無比,難不成是什麼海珠琉璃珠,随處可見的麼?”這話就是說宸妃不珍惜禦賜寶物了。
三枚滿月珠,唯他母後沒有,不患寡而患不均,裴蒼還是記恨着。
“吵夠了?”裴長泓打斷了兩人的争執,他又看向在一旁呆呆愣愣的裴節,心中越發失望,即便他從未有過什麼期待,也不想看到自己的兒子這麼沒用,糾纏于兄弟私情,胸無溝壑,愚蠢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