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讓開。”裴英尾随裴蓮而來,他不是很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大事,但是生性敏感而警覺,從裴蓮被召見紫宸殿就察覺到不對勁,隻擔心是在外的人出了事情。他這兩日總感到心悸……裴英抿了抿唇。
他從程碧雲的态度裡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測,“是不是六哥出事了?”
“殿下去紫宸殿做什麼?”程碧雲常年跟在裴蒼身側,知道裴英與時樓相交甚笃,擔心讓她闖進去要壞事,左相主戰,萬萬不能讓這名可以送去和親的公主毛遂自薦了去。
“兩位在此喧嘩,所為何事?”來人是裴長泓跟前的大太監高良,他看着裴英,不知想到什麼,目光中帶了幾分審視。
“我要見父皇。”裴英擡起下巴,毫不畏懼地迎上高公公的目光,他沒有華服寶珠,身量纖細而面容青澀,神情卻堅定果決勝過他的皇兄皇姐們,漆黑的眼瞳沉郁幽邃,“爺爺,是幽州和北涼發生什麼事了嗎?”
“公主!”程碧雲急得團團轉,想要阻攔裴英,“這與你有什……”
“哎喲我的好殿下,可是折煞老奴了,擔不得擔不得。”高公公含笑打斷,不動聲色地擋住了程碧雲,“公主千金玉體,程翰林可不能逾矩了。”
“這是北涼把六皇子擄走了,要咱們送公主去和親,幾位殿下正在商議是戰是和呢,七公主是為何而來?”
裴英握緊的拳頭悄然一松,,至少不是最壞的結果,知道實情後,就能有解決的辦法。
“不管是戰是和,總要有人面上打掩護的,我要見父皇。”
“幾位殿下都在裡面,沒有外人,公主容老奴去通報一聲。”高良倒是有些對這個默默無聞的七公主刮目相看了,此等智識膽魄,實在不像一個養在深宮裡的小公主能有的。
男女有防,君臣有别,程碧雲被高良阻攔,心裡罵了個底朝天,隻能眼睜睜看着守門的太監把裴英放了進去。
紫宸殿裡正商議着對北涼用兵的方案。
“我朝與北涼終有一戰,隻是沈源所擔憂的也并非沒有道理,朕要将這一戰引發的動蕩壓到最小。”裴長泓道,“況且幽州遙遠,調兵需要時間,北涼卻有地利之便。”
“啟禀陛下,七公主前來觐見。”
“哦?”裴長泓問他們,“是誰把英兒帶來的?”
“是兒臣自己得知六哥被俘,擅自尋來的,父皇恕罪。”裴英在門外聽見,等不及便直接闖了進來,頂着衆人各異的眼神徑直走到殿中跪下,以額觸地,祈求道,“父皇,兒臣牽挂六哥,願去北涼和親。”
而在無人看見的角度,裴英面無表情,不見絲毫對裴長泓的敬畏。
裴蒼盯着她:“七妹心意感天動地,可父皇已決意迎戰,怕是要拂了七妹心意。”
“與其強攻,不如借和親之名降低北涼戒備,一舉圖之。”裴英道,仍伏在地上,仿佛在恭敬地請裴長泓裁決,“萬一能換回六哥,也是幸事,兒臣受父兄家國庇佑之恩,願以此身回報。”
殿中一下子沉寂下來,裴長泓思量着,歎息道:“起來吧。”裴英擡頭露出了一雙似是含淚的明眸,裴長泓看着這小女兒清秀白淨的小臉,既是感懷,也有失望,“想不到這裡最合朕心意的,竟是小七。”
老大強硬好鬥,不是仁君之象,老二又過于軟弱,不懂取舍,可做賢王而不可做明君。
唯有裴英一下就說到了他心坎上。
這樣一個聰明孩子,要真送去和親倒是可惜。
出了紫宸殿的門,裴蕭對着裴英點了點頭,他與裴英不熟,隻記得這個小妹妹與時樓交情很不錯。
裴蒼剜了裴英一眼,甩袖離去,裴英垂着頭,跟在裴蓮後面走向芳華宮的方向,裴蘇平日住在宮外,他行動不便也就不怎麼入宮,便道今天順便去看看麗妃,與兩人同行。
這自然是借口。
“誰告訴你的?”裴蘇悠閑地看着宮中景緻,裴蓮在身後默默推着輪椅,一如裴蘇封王建府之前。
裴英:“紫宸殿外的大太監,青藍色袍子的那個。”
裴蘇回憶了一下,“哦……高良啊。”
“這閹人之忠義愛民可比不少朝臣都深啊,”裴蘇輕笑,“看來還是咱們阮相更得人心,歐陽化不行,不接地氣。”
裴蘇自知能力有限,所以隻好通過投誠,提前買個風景好的戲票。
真正的好戲還帶他那六弟來演。所以他其實不在乎戰還是和,目的隻在保下時樓罷了。
“人心一有偏頗,在外就會露出行迹,掩蓋不住的。”他讓裴蓮悄悄去折幾枝花——等會兒帶回王府,這時節,也就宮裡還有如錦鮮花了——裴蘇斜睨了一眼裴英,覺得有趣。
但有些人的偏心,卻是從沒想過遮掩。
甚至恨不得昭告天下。
“真不知道蘭兒給你下了什麼迷魂湯。”裴蘇好奇道。
即便是假和親,風險也是極大。
裴英扯了扯嘴角,不知回想起什麼,看着眼前笑容和煦的裴蘇,眼中劃過幾分冷漠和嫉妒,稍縱即逝,“三皇兄待六哥也很不錯。”
“這幾年來,從未聽你叫過哥哥,”裴蘇道,“怎麼,是覺得隻有蘭兒配得上這個稱呼麼?”
裴英看了他一會兒,沒覺察出惡意,也就沒有撒謊的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