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樓回歸後軍心大振,範賽心瞧出他下馬的動作不對,擰眉道,“身上有傷?”
“無妨。”時樓親昵地摸了摸冰淩的馬鬃,再度翻身上馬,小兵奉上了長刀。
說起來,這把刀還是裴蘇贈予的。
“洛星帆在哪?”
範賽心見他似乎沒事,也就不再多勸,“他領着中軍,我們這裡結束後就去與他會和。”
“裴英呢?”
範賽心才想起這茬,臉色一變,“糟了,剛送過去。”
這就是雙方沒商量好造成的差錯了,時樓沉聲道,“我去看看,留獨孤靈一條命。”
“好。”範賽心點點頭。
真是奇也怪哉,兩人明明并沒有合作過,卻好似自有一股默契,讓範賽心感到十分順暢舒适。
矯捷的白馬如過無人之境,向王庭的方向飛馳而去。
北涼内部部族繁多雜亂,一旦掀起内亂,加上神谕謠言風傳,簡直是一場混戰。夏軍的主将也是着實一驚,看了一會兒才意識到有幾隊北涼兵馬的目标并不在自己這邊。
他看向洛星帆,洛星帆思量片刻,當機立斷配合這場内亂,對獨孤氏的軍隊發起強攻。血霧将冰雪染紅,殺聲震天,日色無光。
被内外夾攻的北涼軍不堪一擊,勝負已定後,内亂的叛兵迅速離開,副官請示是否要乘勝追擊,主将應允,被洛星帆阻攔。
“北涼内亂應與六皇子有關,還是等他回來再詳議後續事宜。若六皇子與叛軍達成了協議,你我多此一舉,反倒壞事。”洛星帆在這裡待了四年之久,遠比老将軍更了解當地的情況,“北涼人心不齊,暫時翻不起大氣候了。”
“六皇子呢?”洛星帆問範賽心,“獨孤靈和六皇子一起去了北城山門,為何他沒一起回來。”
範賽心滿臉的血和汗,在冷風中熱氣騰騰,還沒有從殺戮中平靜下來,眼光中帶着興奮的赤紅,“他去尋昭甯公主。”
“派去跟着昭甯的人都失蹤了,看來還是沒能保護好公主,是我的失職。”洛星帆望着被雪模糊了邊際的地平線,似乎要穿過風雪看到歸來的人。
範賽心聞言沒忍住大笑起來,“别裝了,就世子這樣的人物,若真想護着昭甯,有一千萬種法子留下她,怎麼會讓昭甯親涉險境!要說不是另有所圖,誰信呢!”他喝了一口烈酒,轉身回帳收拾收拾,“反正我是搞不懂你們這些心比墨水還黑的人了。”
“切,别是大皇子又對你下了什麼指示吧……哈哈,世子真是聽這堂弟的話,歐陽家也真是生了兩個好女兒!”他嘟嘟囔囔,後面又朗聲嘲諷起來。
範賽心本性就是個混不吝的人,從小就欺壓他庶兄,隻圖好玩,不分善惡,長大後被嚴母壓着學了人世行走的規矩,嚴加管教,這才沒闖出什麼大禍來。
洛星帆厭惡地皺了皺眉,以他的觀點觀之,這種人要麼就不該放到戰場上,野了就會增長天性,無法約束,要麼就該一輩子待在邊疆前線,把這咬人的勁用來禍害敵軍,也算死得其所。
“将軍快看!那是什麼!”有人驚喊道。
洛星帆揮了揮手示意他們放下警戒,“隻一匹馬,不會是敵軍。”他轉頭對副官講,“六皇子回來了,叫夥夫去準備明日的慶功宴吧,犒賞六君,原地休整兩日,後日回府。”
今天的雪下得格外大,戰場上的斑駁血污紅紅白白,不多時就被白雪覆蓋,仿佛依舊十分潔淨似的,而就在雪原極目之處,突兀地出現了一抹豔麗至極的紅,飄雪亦難掩其色,被狂風吹拂亂舞。黑發紅衣,白馬雪地,三種顔色構成了最沖撞的對比,一時間那産自北涼繡娘之手的赤色喜服變得更加耀眼奪目起來。
婚娶與戰争,從來都是與這種顔色分不開。
“籲——”
冰淩抖了抖身上的冰渣,時樓先下馬,再将裴英接下來,裴英在他懷中窩了一路,手中緊緊攥着一個小包裹,凍得青紫,臉卻是溫暖柔軟的。
“小心。”冰淩曾是馬王,高大矯健,而裴英的腿受了傷。
裴英将手搭上了時樓遞來的手,垂下眼睫,翻下馬背撲進了他的懷裡。他看着時樓睫毛上凝着霜雪,如同冰晶,不由輕輕碰了碰,被時樓下意識向後躲開,手指便在半空中頓住了,失落地垂了下去。
洛星帆走過來時,看到的就是這副親昵又怪異的姿态。
兩人原都穿着喜服,隻不過一個是娶獨孤靈,一個是嫁給已故的北涼王子,本是各有婚對,可如今兩人站在一起,長相上又絲毫不像兄妹……
竟像是一對狼狽的新婚夫妻似的……
洛星帆走過去打破了這奇異的氛圍,時樓從裴英手中拿過那個小包裹,布是從喜服的裙擺上撕下來的,豔紅,卻透着濃重的血腥味,血滴在下端凍成了紅色的冰柱。
“北涼王的頭,送回京城吧。”他扔給洛星帆。
“你做的?”洛星帆打開看了看,這顆頭顱還維持着死前最後一刻的驚恐,絲毫不見其年輕時的英明勇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