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中心操控部的細小的神經元,它有義務監控任務者的身心健康,判斷他是否仍具有執行任務的能力。系統謹慎地梳理着,被時樓所察覺,于是它用詢問的方式進行解釋:“編号16,你在普遍的意義上怨恨着蓋亞之子嗎?”
如果這種情緒隻針對一時一地,那是很正常的,不需要介入,否則編号16是無法繼續擔任輔佐者的職位的。
時樓平靜道:“沒有,我仍舊遵守員工守則,一心一意地為輔佐蓋亞之子成長、推動位面進化而努力工作,鞠躬盡瘁,無有怨言。但也需要蓋亞之子遵循他的命運,不要為我這不相幹的人浪費時間,不幹正事。”
系統:“這兩個世界的異常我皆已彙報,但總部語焉不詳,似乎也沒有頭緒。”
時樓沉默了一會兒,幽幽道:“希望是我猜錯了吧。”
他會找個機會進行驗證——就拿國師下手好了。
就讓他看看,蓋亞之子的反常,究竟是因為碎片被人盜取,還是根本就另有深意。
時空局幫扶部,有機會就上,沒機會創造機會也要上,很有幾分無中生有的本事。
那廂裴英手執酒盅,已是喝得雙頰飛紅。他的模樣自是不差,清秀靈動的眼眸因酒意而覆上一層朦胧的水光,掩去了平日不自覺顯露出來的陰郁,倒是添了幾分少年的飛揚意氣,亮晶晶的。他的出身決定了他不可能如正常長大的人那樣感悟到尋常的喜怒哀樂。
他注定殘缺,但又注定能尋找到讓自己完整的人。
裴英睜着醉眼,不禁伸手去夠他,“哥哥……”
時樓喝酒上臉,但是不會醉,清醒的眼眸中印着裴英酡紅的臉,但是他沒有動,也沒有躲,玉竹色的木台地闆光可鑒人,不勝酒力的裴英茫然地摩挲了一會兒,揪着時樓迤逦在地的衣擺,緩慢地向他挪動過來。而時樓隻是看着他的小動作,沉靜得幾乎如同等待。
裴英的情緒表露無遺,但又心思極深,總是做出叫人震驚的事情來,蓋亞意識又拼着殘缺的意識寵着他……所以很多時候時樓其實看不透他。
纖細的手指小心又膽大妄為地觸碰着心心念念之人的衣服,裴英的身體幾乎伏倒,他将臉貼在了冬日柔軟棉實的衣擺上,像隻小獸般親昵地蹭着臉,喃喃自語。他便低下頭側耳去聽裴英嘟嘟囔囔的聲音,“他們……不配……”
“他們是誰?”時樓問。
那隻手攀上了他的肩膀,爾後順着肩頸的線條,狎昵地從下颌的位置向上,最後停留在了顴骨的位置,徘徊摩挲。那甚至不能稱之為傷,隻在被觸碰時有極輕微的麻癢,時樓微微挑眉。下一秒,醉醺醺的人撐在他身上的手一使力,猝不及防地迎面而上,用嘴唇輕輕拂過了臉頰。
“不配……”
他惱怒地嘟囔着,“我的……”
時樓瞳孔微微放大,感受着顴骨上溫熱的氣息,他恍然大悟,又好像還是不明白,隻能喟歎道,“嫉妒……你居然……是在嫉妒。”
他怎麼現在才意識到。
真是傻了。
而嫉妒這種渾濁的欲望,恰恰是野心的催化劑。
其實也不怪他,作為行使輔佐之職的事業組幫扶者,利用人性的弱點司空見慣,但利用蓋亞之子情感上的弱點,那就……太怪了——那不是他負責的方向。
時樓思索着是不是被時空局的什麼人擺了一道,仿佛平白多出了類似魅魔的權能,不然這蓋亞之子怎麼一個兩個跟瘋了似得,看上他?太可笑了。
他的沉默被裴英解讀為默許,既然試探沒有被阻止,那他自然就會見縫插針,變本加厲。借着醉意,又或者是苦苦壓抑的天性得到了瞬間的放縱,親吻過傷口後,他也大着膽子沒有離去,而是如同一個天真眷戀的稚童,醉眼半阖,雙手壓着他的肩膀,緊張又決然地施加了力道。時樓順從地向後仰起頭,手臂後撐,一下子仰視與俯視的位置掉了個兒,現在裴英跨坐在他身上,低頭看着他,微末的星光從顫抖得不成樣子的羽睫中流露出些許,喉頭微不可察地動了動。
時樓突然有些走神,這孩子喉結并不明顯,天生扮女孩兒的好條件啊。
拉回注意力的是嘴角柔軟的觸感,鼻息灼熱,盈滿酒香,比一旁煮沸酒水的爐火更甚。大夏少女隻束一半的頭發,不梳婦人髻,現下七公主的頭發絲兒也落在了他的臉側,冰涼沁人。他的嘴唇因飲酒的緣故是濕潤柔軟的,正好與時樓幹燥的嘴唇中和。
蜻蜓點水的一吻,他隆隆作響的心跳是泛起的漣漪,隻是這漣漪洶湧澎湃如滔天巨浪——聲音好大啊,别被哥哥聽到了。
懷着這樣的想法,裴英終于不勝酒力,醺然睡了過去,軟倒在時樓懷中。時樓分出一隻手來熄滅了爐子,看着懷裡的人,眼中情緒紛繁複雜,但最終歸于平靜。
與上一個位面不一樣,這次的任務與裴英喜歡他其實并不沖突,所以時樓倒沒有應激。他隻是感到驚駭和無奈,以及免不了要利用這嫉妒之情,引導裴英去追逐帝位的淡淡憐憫之心了。
何必喜歡我呢,我又不能喜歡你。
“前車之鑒啊……英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