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房間内,時樓激活了記錄水晶。畫面中最初一切如常,金發鬈曲的精靈王安詳地躺在被褥中,但突然間,柔軟的紗帳水波一般蕩開,是他不自覺揮動手臂的動靜,像是在驅逐什麼看不見的、擾人的蟲孑。
看見自己眉頭皺起,掙紮的幅度逐漸變大,時樓心中出現不妙的預感。直到他掙紮的動作出現明顯的拮抗感,魔紋一閃一閃的,如同主人心緒變化的具象化,終于确鑿無疑,夢境中确實出現了不明生物,力量不弱,意圖未知,目前來看可以基本判定是敵人。
然而漸漸地,時樓的表情變得古怪起來。
雙手被看不見的力量束縛在頭頂,脖子……脖子是被掐住按在床上嗎,兩腿似乎亦不得掙脫,被子因掙紮的動作翻卷到膝蓋以上所以看得格外清楚——小腿纖長的肌肉結實地繃緊,一點一點地,被推着曲起了膝蓋,被壓制的角力讓喉嚨間洩露出悶哼,眉間緊皺,嘴巴也緊緊閉着,用力到了不自然的程度。
!
被子下面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在時樓忍不住要捏碎這塊水晶之前,畫面“砰”的一閃,被視為獵物的挑釁終于激發了精靈王根植于血脈的怒火,強行打斷了襲擊。睜開雙眼爆發的瞬間,禁锢着他的不明力量跑得極快,一下子蒸發不見。
液體黃金汩汩流動的虹膜占據了整個眼眶,無情的雙眼掃視了一圈,機警得像是被驚醒的野獸。反複确定沒有危險了,感到一絲疑惑似地歪了歪腦袋,不一會兒又被困意席卷,倒下阖眼睡去,張牙舞爪的魔紋與頭發絲兒也一并冷靜下來。
時樓并沒有這段清醒的記憶,唯有牆角安全法陣遭到破壞裂出的小晶石和這塊記錄水晶兢兢業業地保留了案發事實。
系統見他面無表情,小心翼翼地轉變話題:“哈哈……怪不得最近身上的附魔道具這麼容易壞呢。”
很應景的,記錄水晶突然滋滋地裂開幾道縫,徹底不能用了,靜止的畫面複制重疊着分布在每個裂面,帶來一絲詭異。明明才隻是用了一次而已。不會是質量的問題,顯然是受到夜間鬥争的波及。
系統擔心他生氣,實際上時樓的沉默隻是在思索這究竟是無名神的手筆還是來自魔族的攻擊,他更傾向于後者。
無論是夢魇還是魅惑,都是魔族常見的精神攻擊手段。
系統:“其實隻是個夢而已,代表不了什麼……”
時樓打斷了系統此地無銀三百兩的安慰,頗有些咬牙切齒的羞惱,“閉嘴。”
“你就一點沒發現?”時樓逼問系統。
系統也很委屈:“我哪裡知道你睡覺的時候會遇襲嘛。”
“你翹班?”
系統:“沒有沒有。你知道的,這個位面的力量有點奇怪,構成方式跟其他位面相比不常見,我查遍數據庫也沒找到,懷疑可能是自成一體,我盡力了!”
#低聲些,難道光彩嗎#
時樓讓系統搜集上個紀元魔神及其部下的基本資料。神雖然已經堕落,但正如艾德隆大陸現存的魔法體系、信仰與智慧生物種族都與諸神息息相關一樣,即将(已經?)卷土重來的魔族也不會是憑空産生的。
“好,給我一天時間我溯源整理好傳給你。”系統驚異于他振作的速度,高興之餘又有些憂愁,“但你之後睡覺怎麼辦呢。”
不怎麼辦。
時樓打算不睡了,多消耗點能量而已。他忍不住問系統,“你确定沒有收到局裡任何消息?”這不是他負責的工作範圍,幫扶部明明也有專長小衆賽道的同事。
有個問題,他其實很早就想問了。
就算蓋亞之子發瘋,本也輪不到他被盯上才對。
系統斬釘截鐵,“要有我肯定第一時間通知你。”
它很同情編号16跌宕起伏的職業生涯,但它相信他不會折在這裡,一定能起死回生完成任務,“你放心,有我在,你就不會孤立無援……上次是個意外!”
“呃……可能還有這次。”
時樓:……
有系統這麼插科打诨了一會兒,時樓逐漸從應激反應中平複下來。檢測到精神數值趨于穩定,系統也暗自松了口氣,編号16如果是拟動物形态,剛才一定炸毛炸得厲害。
對于這種保留了全部記憶的極端任務者,表面随和的隐形偏執狂,它可沒有自信能按照系統手冊裡的步驟安撫好他。
*
将睡眠替換成工作,夢魔安靜了兩天,沒有再來打擾,然而到了第三天,月神節前夕,時樓隻是沐浴時小憩了一會兒,差點又被捉住。驚醒後,翻騰的水波之間黑影逃竄着散去,時樓眼神一利,金色的火焰瞬間追上了那截黑色尾巴,白汽滾滾蒸騰,時樓跳上岸,眼見着池水被染成了發黑的血紅。
這段時間,艾斯蘭德流行在沐浴中添加創世之森的古泉水,那口泉眼據說是萬木之祖、林間女神的誕生之所,有驅逐和淨化的作用。
居然不怕水。
摸了摸溜達回來的火焰,瞧見一小撮火焰邊緣焦黑,被污染後不敢再靠近。時樓驅散了那叢火焰,連帶着開始懷疑所謂的月神,是否還能辨認出魔族。